一位朋友对我说,他觉得最幸福的事,就是冬天坐在草垛前晒太阳。如果有一本书,或是听听音乐,那就更美妙了。就算什么也不做,在暖暖的阳光下打个盹也是好的。
生儿子时,大雪纷飞,寒气十足。但等我出了月子,倒是天天晴好。于是我每天都抱着儿子,坐在草垛前晒太阳,在阳光下看儿子睡或是笑,无欲无求。若是洗了儿子的尿布,索性就把它们铺在草垛上,和我们一起晒太阳。
后来儿子长大了,总喜欢爬草垛玩,直玩得满头大汗,玩得身上的皮肤痒起来,才肯收手。儿子五六岁那年,我们去走亲戚,他用打火机点燃了稻草,呼地一下,一堆如同房子般大小的草垛瞬间化为灰烬。虽然儿子酿了祸事,但想来草垛在他心中一定是美好的。
草垛在法国画家莫奈的心中也是美好的。1883年,43岁的莫奈定居在离巴黎40公里处的吉维尼村,隐居作画43年。在这个叫吉维尼的村庄,莫奈充分感受大自然之美,哪怕一堆十分不起眼的草垛,在他的眼里,也是美丽万分。清晨里的草垛,是那么清新秀丽;晚霞中的草垛,是那么绮丽华美。暖光中的草垛是那么温暖迷人;冷光中的草垛又是那么淡定从容。风吹过,草垛在那里;花开了,草垛在那里;落雪了,草垛还是在那里。似乎一年四季,草垛都没有离开过莫奈的眼睛。它们像坚贞的情人,守在莫奈的身边,让他的内心变得丰富而热情。大自然的光与色是如此神奇,原本的枯草一堆,在艺术家的眼里却变得活色生香。一座村庄的美,就凝结在一堆草垛之中。
十几年前,我在乡镇工作。老公和儿子皆不在身边,日子过得很清闲,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消耗。下班后,我常常一个人在学校边的田野上走走看看,或者拿个速写本写写画画。那时,也知道莫奈和他的草垛,所以也会画草垛。那一根一根的稻草,画下来,原来是那么有层次,那么富有表现力。谁都没有想到,如此平凡的草垛,原来竟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艺术品。太阳晒过后,那些稻草会散发出一股清香,幽幽地钻进鼻子。取一根稻草,放在嘴里嚼一嚼,还有淡淡甜味,难怪牛儿们吃得有滋有味。
前阵子去大柴湖采风,我一眼就看中了草垛。一大一小的草垛,像母子般依偎在一起,勾出我对许多往事的回忆。在那里画了六七张速写,感觉最成功的还是草垛那张。也许是我对草垛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吧,因为在那些看似贫穷无聊的日子里,草垛给了我无限的慰藉。
谁不想繁花似锦的生活?但,谁又能像莫奈那样,抛开城市灯红酒绿的生活,静静地在一座村庄,一画就是几十年,一画就是一生?
近几年回农村老家,发现草垛越来越少。现在,农村实行机器收割,稻草不再像传统收割方式那样存留下来。
记得我那位朋友说过的话,老了他一定会去过那种在草垛下晒太阳的幸福生活。朋友未老,草垛已无。又也许,生活在城里多年的朋友,早忘了他心中曾经的幸福模式。
(通联:市群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