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谁也不知道，三个月左右大的来来是怎样躲过门口保安们的火眼金睛溜到小区里的。很明显，来来并不是谁家走失的宠物狗，它的模样具备更多本地土狗的特性：土黄的短毛，外八型的立耳，以及并不短小的腿等。更重要的是，两只细长丹凤眼的内眼角上长出一层红通通的息肉，几乎覆盖了半个眼球，看起来甚是可怕。是啊，谁会养这么一只面目可憎的土狗来作宠物呢！

  也不知道，来来在小区的灌木下、屋檐下、楼洞里惶惶度过了多少日，才大着胆子出现在人们眼前。最先注意到来来的，是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奶奶从紧靠院墙边的麻将馆观战后出来时，孩子正和来来闹得欢快。他将手里的大块饼干掰成指甲那么大，一点一点丢向来来。肚皮贴身的来来先退后两步，再向前，用鼻子嗅嗅丢弃在自己面前的食物，才张开嘴用锋利的犬齿咬住。奶奶见状一把抱起孙子，踢脚大声呵斥：“哪来的野狗，滚！”呵斥声惊动了茶馆里闲暇的人，四五个人从屋里涌了出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狗的来历，很快便断定了这只流浪狗的身份。茶馆老板刘嫂拿起一把扫帚，人们以为她要驱赶流浪狗，正打算劝阻，却见她在房檐下扫出一块空地，置上一个纸箱，将惊恐无比的狗放了进去。

  孩子对狗的兴趣并没有减弱。他意欲挣脱大人的保护与狗嬉闹，奶奶却越抱越紧。孩子一手推开奶奶的脸，一手攥着剩余的半块饼干伸向来来，使出吃奶的劲仍无济于事，不由哭闹起来，含混不清地喊道：“奶奶，来来……”

  “来来”这个名字有可能就是这么来的，也可能是因为它是“不请自来”的原因，反正就这样朗朗上口地叫开了。

  二  

  茶馆不如茶楼环境优雅，但有着比茶楼更为平易近人的吸引力，在小区里，茶馆其实就是一个不设门槛的集聚地，无论是侃天说地，还是打牌娱乐，都可以无拘无束。在这种平实而且热闹的场合中，来来虽得不到人们的特别关爱，但也不至于被歧视、被冷落。来的当天，刘嫂从自己家中端下来满满一碗食物，让来来饱食了一顿。从那以后，邻居们也会从自己家里带点吃剩的饭菜送给来来，偶尔，打牌赢了点小钱的人还会专门到商店买根火腿肠让来来打牙祭。一来二去，来来便和在此地聚集的人熟络了起来。

  小区里的人对这只可怜又可疑的狗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来来终究是一条自己跑上门来的野狗，人们既同情它的身世，又怀疑它的健康。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晌午，刘嫂用一个废弃的塑料盆装了满满一盆热水，用洗发水将来来从头到尾清洗了一遍。待全身干爽之后，来来露出了俊俏的模样，毛色光泽发亮，两耳精神地竖立着，只是眼角的那两团突兀的息肉让人遗憾陡升。

  “不知道这狗打了疫苗没有的？”

  “一看就是人家不要了的狗，肯定没打撒！”

  没打过疫苗是个大问题。而来来吃的是百家饭，谁都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在小区里，能给它留个立足之地已经很不错了。来来对打没打疫苗并不在乎，整日里跟着人们摇头摆尾。人们用自己的经验判定来来并非携带狂犬病的疯狗，所以闲得无聊时，也会逗逗它。

  三  

  在与猫的一场争斗中，来来成为了小区里无人不知的大明星。毗邻茶馆的一间屋子由一家宵夜摊主租着，里面时常飘着浓浓的卤肉香味。这一日下午，摊主老张正准备出摊，却见一只硕大的黑猫将一截还没有来得及装箱的肥肠拖到了地上。老张火冒三丈，“你这死猫，竟然又来偷吃！”说着，随手操起一把火钳扔向黑猫。黑猫叼起肥肠，纵身一跃，敏捷地逃到了屋外。老张忙追出去，正在隔壁溜达的来来见状奔了过来，瞪着眼，龇着牙，伸长脖子对着黑猫“汪汪”狂吠。步步紧逼的老张和来来，将紧紧咬住肥肠的黑猫逼退到了院墙边下。

  前无出口，后无退路，黑猫作势拱起腰，毛须如钢针根根直立，尾巴如战旗高高竖起，两眼冒着凶光，鼻子里发出沉闷的“呜呜”声，似乎要与敌人决战到底。来来被激怒了，毫不畏惧地猛扑向与它身形一般大小的黑猫。黑猫侧身躲过追击，让来来扑了个空。来来不甘失败，迅速一个回马枪再次扑向黑猫。正洋洋得意的黑猫这一次被吓得不轻，来回跳跃，想要越墙而逃。无奈院墙太高，黑猫见势不妙，只好丢弃嘴里的美食，从老张的脚边一窜而过仓皇逃跑。老张望着黑猫逃脱的背影骂道：“死猫，敢再来要了你的命！”骂完，又捡起地上的肥肠扔给来来，来来却对扔过来的肥肠视而不见，摇着尾巴像得胜将军一样傲娇地撒开了。从此，黑猫再也没有出现这里。

  （通联：沙洋县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