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些一辈子和和气气、相敬如宾的父母相反，父母个性都强，脾气都大，可以说是争争吵吵走过几十年，现在年近七旬还是不时磕磕碰碰。他们的勤扒苦做，对子女的舐犊情深，特别是敢爱敢恨的鲜明个性，在我们身上烙上了深深的印记。

父母是一个湾子的人，两边都是七姊妹。现在要是姊妹多，是福气；在以前，那就意味着日子比别家更难。在认得几个字后大人就不让上了，因为弟弟妹妹们要有人去照顾，小学都没有念完。长年累月忙着，他们都成了种田的好把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就走到了一起。

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婚后父亲兄弟分家，分自留地菜园子，分锅碗瓢盆坛坛罐罐，及老人的赡养，都少不了争执；而母亲娘家的日子更难些，她总是把家里的东西往娘家贴，爸爸也有不少怨言。在当时，一个工分才值毛把钱，即使出满工，到了年底家里还是没有多少落存，搞不好还会倒挂。无论怎么勤快，怎么拼命，为什么一年上头还是这么苦？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孩子们该不会也这么苦吧？对命运的不甘心，对未来的担心，在他们心里打下了千万个解不开的疙瘩，烦闷时常为琐事争吵，谁都不让，有时吵了后两三天都不说话。当时我们姊妹们还小，也不知道怎么劝，就在一边哭。我们都切身体会到吵架对孩子的伤害，什么事都是有说有商量，让他们在非常温馨的环境里成长。

农村的孩子，大多读个初中就休学，回家种田或者出去打工。父母文化不高，看得却很远：只有把书读出来，才有机会找到更好的出路。分田到户后，虽然粮食连年丰收，却值不了几个钱，三个孩子高昂的学费逼迫他们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可不管如何省吃俭用，还是差很大一截。农忙一过，就到城里找事做，擦皮鞋，卖水果，打零工，都是些让人放不下脸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去干的活。只要能挣钱，什么都不嫌弃。多少年过去了，那些个场景永远忘不了：租住的放一张床铺就所剩无几的破瓦房，就着自家腌的菜下饭，寒冬酷暑里挑着水果在街上卖……年头攒到年尾，学费一交，又两手空空，从头开始。那些年吃的苦，多少天也讲不完。看到搞早点能挣钱，五十出头了开起了早点铺。三点就要起来忙里忙外，时间一长打乱了生物钟，现在经常性地半夜就醒，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到天亮。极度的劳累，体力过度透支，火爆的脾气，时不时为一丁点小事吵起来；我们懂事了，赶紧去劝；第二天凌晨照常起来，从没有耽误过生意。假如同别人一样，让孩子早点出来做事，大可不必遭这么多难，凭借他们的勤劳甚至可以过得很宽松，他们却硬是拼着命把我们三姊妹供出来。等到老大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负担才慢慢减轻，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儿女们都在城里扎下了根，别人有的，他们都有了，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本以为人老了脾气会小些，可还是涛声依旧，时常会为小事争吵，不过已经没有火药味了，有时争着争着自己都笑起来。只要哪里不舒服，互相都会给予最贴心的照料，那温馨的场景让我们眼馋得紧。愿他们健康长寿。

习惯成自然，争几句了心里还踏实些。我在想，这是不是他们表达情感的方式？

（通联：市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