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寨里没秘密,你想啊,针尖大一点地方,能藏得住啥?
这不,东志媳妇小满去城里打工没三个月就跑回来坐月子的事硬是一天也没瞒住人。
我这里说的人,是特指的人,谁呢?黑王寨能通神的四姑婆!那天四姑婆刚好在屋门口坐,小满也刚好从寨子外面回来,得,撞上了!
只打了个照面,四姑婆就看出小满的虚来,一是腿上虚,二是嘴上虚。
身子虚的女人腿上打飘,打了胎的女人飘起来没根,四姑婆就明白了八九不离十,再看小满的眼,也虚得没有根。
四姑婆就拉了把椅子往屋门东侧的大槐树下来,小满说,坐吧,歇会脚!
小满就白了脸,四姑婆把椅子拖东屋侧是有讲究的,在黑王寨,月子里的女人连回娘家都不能进屋,何况是旁人家呢,进了,是不利气的!
四姑婆这一拖就等于告诉小满,她心里明镜似的,小满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
四姑婆叹口气,转身,进了侧屋,侧屋有门连着正屋,再出来时,四姑婆手里多了杯红糖水。
黑王寨的说法,月子里的女人得红糖水补,最好还是要那种泥巴糖,这年头,除了四姑婆这种老门老户老规矩多的人才备这些东西,一般人家,早忘了这个茬。
喝了红糖水,小满腿下总算有了点力气,小满就把力气这会儿全攒到两条腿上,扑通一声冲四姑婆跪了下来,泪眼婆娑地说,四姑婆您给想个方子救我!
四姑婆把手递给小满,说你起来说话,小心叫人看见,姑婆想救你都难了!
小满立马爬了起来,把头四处扭动望了望。
别人看不看见尚在其次,难过的是东志那一关,东志性子暴,做过节育手术后性子更暴了,要知道小满坐了月子,不把小满打死才怪呢!
四姑婆闭上眼,眉头不住地跳。
小满没敢闭眼,心头不住地跳。
远处,四姑婆的大黄狗从油菜地里蹿回来,披了一身金黄的花瓣。
油花黄,人发狂呢!四姑婆忽然眼里一亮,一双眼盯在大黄狗身上,嘴里这么自言自语了一句。
关狗什么事呢?小满有点不解,望着四姑婆,四姑婆的脸是在一刹那间变黑的,四姑婆冲大黄狗嘘了一声,然后一指小满说,大黄,咬她!
小满一见大黄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撒开脚丫子就跑,黑王寨人谁不晓得啊,四姑婆的大黄狗通四姑婆的人性,叫它咬谁就咬谁。
小满到底腿上虚,被大黄狗咬住腿肚子下了口,有血渗了出来,大黄狗正准备再下第二口呢,四姑婆又一声嘘把它唤了回去。
小满是跌跌撞撞回的屋!
东志正在屋里喂猪,见媳妇小满血淋淋脸色惨白着回来,吓一跳,问小满,咋啦?
小满不敢说是四姑婆放狗咬的,只好含含糊糊说,路上碰见一野狗,被咬了一口!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四姑婆不紧不慢的声音,你四姑婆的狗啥时成野狗了?
小满像遭了雷击,门口可不正站着四姑婆和她的大黄狗!
东志看了看小满,又看了看四姑婆,他有点稀里糊涂了。
四姑婆扶着门框站定,眼神瞅着小满,咋的,进了几天城,嫌我老婆子腌臜,连把椅子都不搬我坐?
小满面如死灰,不知道四姑婆葫芦卖的什么药,只好拖了把椅子战战兢兢递过去。
四姑婆坐下来,也不说话,一只手就往口袋里挖,半天手挖出一个手绢来,一层一层绽开,里面,竟是五张百元钞票。
四姑婆抖抖索索把五百元钞票塞给小满,说,怪我家大黄狗不懂事,瞧把我娃咬的,这钱,拿去打狂犬疫苗,再买点好吃的补一补身子!
东志急忙伸手拦住,说,使不得的,狗咬一口,再平常不过的事!
四姑婆拿眼瞪老五,说,你娃知道啥叫再平常不过的事?这菜花黄人发狂的季节,狗最容易患失心疯了!跟着又捏一把小满的手,叮嘱着,以后千万要小心,莫再让哪只狗患失心疯咬上一口,疼一会子的事要记一辈子,知道么?
知道了!小满双膝一软,正要跪下去呢,四姑婆拿眼一瞪说,知道了就回屋躺着,让东志去镇上买药回来打针!
小满进了里屋,人没躺下呢,就听四姑婆冲东志在外面说,东志啊,这狗咬了人,在过去有说头的,一个月不要同房,怕病毒跑你身上了,晓得不?
东志连声回答说,晓得,晓得!
小满在里屋热泪直涌,她这才晓得四姑婆是一片苦心!屋外静了一下,四姑婆的声音再度响起,东志啊,姑婆还求你给保守一个秘密,不要对别人说我家大黄患了失心疯下口咬过人,好歹这大黄是你姑婆的一个伴呢!
在黑王寨,咬过人的狗是要划归在疯狗之列,不打死不足以平民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