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扎着膀子,专心致志踢一颗石子,踢出老远了,又觉得不对劲,拿鼻子使劲抽了抽,还是觉得不对劲,柱子就又把石子踢回来在时三面前停下。
时三没抬头,把根香烟恶狠狠地吸了两口,柱子觉得时三这烟吸得苦大仇深的样子,像自己吸筒子骨里面的骨髓似的,不是时三的做派啊。
时三,你忘了让我一根烟呢!柱子蹲下身子,这样他就可以和时三平起平坐了,时三坐在一块大青石上。
我让你一个婆娘,要啵?时三把半截香烟使劲往青石脚下一捺,完了还拿脚踩了几踩。
柱子是个光棍,要搁别人冲他这么抢白,他一准会说,行啊,不把你婆娘让给我的是鳖孙!
但搁时三嘴里说出来,柱子就只有受头的份了,时三跟他样,也是个光棍,虽说同样是光棍,时三却又跟他不一样,时三不缺女人,自己那个有点憨的妹妹六姑还一门心思喜欢他。
在黑王寨,时三是个有板眼的男人,男人一有板眼,女人看他是眼神都滋儿滋儿的燃烧。
柱子就不行,女人们看柱子,眼睛全是石头样生硬,没半分滋儿滋儿的意思。
狗日的,同样一双眼,咋就能看出不同的内容来啊!柱子心里暗自咒了好几回,咒完了,却又不由自主地想满芝。
满芝也是时三女人中的一个,住集上,跟时三已经有些年头了,要在黑王寨,像满芝这样的寡妇有几个男人惦记着是不为过的,但满芝这人怪,都嫁集上那么多年,偏只让寨子里的时三惦记她。
柱子也惦记她,却是白惦记了。
柱子就凑拢了看时三,哟,碰上难事了?以柱子的经验,时三只有碰上难事了才会抽烟时不记得让人一根的。
时三是大方人,不会为一根不起眼的香烟得罪人的。
果然,时三点头承认了。
为女人吧!柱子又问,在他潜意识中,男人犯难多半是为女人。
果然就又对了,不对的话时三不会从口袋里挖出一根香烟来让他。
柱子美美地吸了一口说,多大个事啊,瞧把你难的!
时三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妹子要我娶她呢!
柱子的手里的烟一下子把指头烫着了,他只知道自己妹妹喜欢他,但没想到自个妹子要嫁他。
妹子过二十不到一年呢,狗日的时三,难怪每次见了自己都亲热得不行的让烟。
那你娶不?柱子问完了又发现今儿这烟挺怪的,光烫手不说还烫嘴!
娶了我对不起满芝!时三闷闷地,她跟我几年了呢!
你想好了啊,我妹子跟满芝,哪个更清爽!柱子盘恒了一下说。
这么盘恒着说柱子是存了私心的,他妹子是青头姑娘,满芝可是扯了两个孩子的。
明眼人一比较就知道,他妹子清爽,也只有时三跟了他妹子,他才有机会惦记上满芝。
时三果然是明眼人,时三就站起身,拍了拍柱子把没抽完的半包烟撂下,说叫你妹妹等着,我去一趟集上就给她回话!
柱子心里跳了一下,去集上就是去找满芝,不用说,他是要和满芝挑明了呢,这样一来也好,时三一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柱子就回了头,去找妹子,他得让妹子盯住点时三,别心一软,把钱都花满芝那儿了。
他妹子却不想盯着时三,说哥你这不是为难人家时三吗,人家就是把钱全贴满芝身上,我也没二话的,君不抢民不夺的事呢!
柱子冷脸贴了热屁股,心里就憋了火,说你也太不清白了,以后过起日子来你才晓得事儿有多难。
真正觉得事难的,还是时三。
时三去集上时,满芝的早点铺刚收摊。时三站在摊口,望着满芝,望出一脸的热汗来,这么好一个女人,说丢就丢了,没脸见人呢。
满芝见时三神色不对,就收了碗筷解了围裙问,有事?
时三期期艾艾的,想买几件首饰,你给参谋参谋!
一句参谋参谋就让满芝明了时三的意思,满芝笑了笑,心里有人了?
嗯!时三点头,冷锅冷灶的日子,我拖不起了,将就一下吧!
满芝点了时三一额头,你将就我可不想将就,给我也买一件首饰吧,多少是个念想!
时三点头说,行,这不是个难事!
给柱子妹妹挑完首饰,满芝就往外走,时三说,你还没挑呢!
满芝挤了下眼,以为我真眼热那红白这物啊,留着点往后过日子吧,成了家不比打单身,有用钱的时候!完了又拉着时三的手说,相好一场,我也不绝情,今晚就留你最后一宿吧!
时三这最后一宿却没能安生,天亮时,满芝从柜里翻出几件大红的锦缎来,说,你自己挑一样喜庆的吧,当我随的礼!
时三不说话,看着大红锦缎上的鸯鸯戏水,开始一根接一根抽烟。
柱子是天朦朦亮就踢着石子下的山,他算好了时间,等他踢到满芝门口时,时三也该走了,偏偏他的鼻子里却从满芝门缝里闻到一阵再也熟悉不过的烟味。
狗日的时三,还有什么难事啊!柱子不满的拿脚踢开门,门开处,满芝和时三正扯那床鸳鸯戏水的锦被泪眼涟涟的抱在了一起。柱子头一大,这于他才是天大的难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