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冬季了，我常想起年少时在荆门铁路子弟中学读书时洗澡的情景。
        子弟中学没澡堂，但二公里外的工务段有。工务段的澡堂里总是热气腾腾，水汽氤氲。每到周末人多的时候又闷又挤，三四个人共用一个水龙头。池子里简直是人贴人，像挤满了一池青蛙，白花花一片。
        在工务段洗澡，得凭票。如果没票，得花上两毛钱。还有一种情况，不用花这两毛钱，只需跟着在工务段上班的父母混进去。也有同学既无票、无钱又不愿找熟人。谎称自己是到澡堂找人的，只要进了澡堂就迅速脱了衣服跳进水池子，任凭管澡堂的老师傅喊破嗓子。反正大家都光着身子，老师傅看花了眼也找不到人。
        时间长了，老师傅说，这世上人坏不过学生。一次管澡堂的鄢老头不让学生娃进澡堂洗澡。一帮坏小子趁鄢老头泡澡的时候偷偷将他的衣物从澡堂柜子里移到澡堂外的值班室里。那天鄢老头光着白花花的身子四处找衣物，被学生娃当成经典战例四处宣传。学生娃们说鄢老头精神不正常啦，耍流氓啦，光着屁股在澡堂外面跑。鄢老头从此见了铁路中学的学生，总睁只眼闭只眼放任这帮臭小子们去洗澡。
        那时洗澡，讲个流程。先到外侧的大池子泡，泡松身上的污垢。而后到水龙头下冲洗，洗完后可以到另外一头的小池子里舒舒服服泡半天。泡完澡后常有陌生人主动提出来为你搓背。被拒绝后他会立马请你为他搓背。搓着搓着，直到通体发红，污垢全无。
        淋浴是最快乐的时候。龙头和龙头之间没有隔挡，洗澡的人面对面看着，再无隐私可言。水流一股股像下雨般奔泻着，水花四溅，从一人身上溅到另一人身上。就有人喊：“水小点、水小点”。喊也没用，谁愿意放弃这难得的“冲浪”机会呢。那快意，美着呢。
        洗完了澡，可以到更衣室的长木椅上躺一会儿。这里湿气大，无论是椅子上还是墙壁天花板上，常有一滴一滴的水珠冰凉地落下来。灯光在水汽中显得较为昏暗，也隐藏了很多人体上的细节。穿衣服的人躯体发白，面目模糊，提着大包小包的衣物出门去。也有刚下班就来洗澡的职工、家属。他们有的提着青菜，有的提着馒头、鸡蛋。
        那时澡堂里的空气常常混杂着汗臭味、鞋臭味、脚臭味，还有各种牌子的香烟味。这些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因此洗完澡就立马往外面跑，常忘了毛巾、香皂、内衣、秋裤。
        去洗澡的路上，也总忘记带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常常是拖鞋、香皂、洗衣粉、毛巾。有时忘了带毛巾，同学们只好在更衣室里耐受着难闻的气味慢慢将自己晾干。
        忘了带东西，居然也成了孩子们拒绝付费的理由。有些孩子进澡堂，一见管澡堂的师傅就喊：“我刚进去的，忘了东西回去拿，你赶快让我进去呀！”旁边就有买了票的同学帮腔：“对对对，他是忘了东西回去拿的，让他进去。”
        时间长了，总有坏小子洋洋得意，觉得看澡堂的师傅傻，好糊弄。其实段领导也交代了看门的师傅们，铁路子弟来洗澡，能提供方便就方便吧，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
        有些孩子养成了洗“霸王澡”的习惯，跑到学校隔壁的一家宾馆公用澡堂去蹭澡，计划还未得逞，就被一群捏着棒子、面目狰狞的保安追赶出来。有些被吓破胆的孩子捂着自己的下身飞也似地跑，衣物全被保安当战利品收去。
        想想看，还是铁路澡堂好。铁路澡堂对铁路子弟真好。
        （通联：麻城市黄金桥开发区车站路38号武汉铁路局麻城车务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