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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笔记

时间:2015-11-16 14:48     来源:荆门日报     作者:何红霞    点击:

出发,是在一个晴好的清晨。汽车在高速上向西北奔驰了5个小时以后,天空就越来越暗沉,终于,有雨开始落下来。祖国的疆域真是辽阔啊,500公里的距离,大地从一马平川到群山连绵,再到峭壁林立,把我们从晴空也带入了雨季。到潼关的时候,雨下得更热烈了。也是这陕西的作家,好像贾平凹吧,说天气就是天意。是个大实话。下雨,是天要和地发生一点关系。他们要联系,要透露些天机。于是,雨就成了落地的天使。

眼前的潼关,这古时的军事要地,也名桃林塞,关中的东大门。东汉末年,曹操为预防关西兵乱,于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始设潼关。建安十六年(公元212年),曹操与马超、韩遂在潼关大战,打得天昏地暗,潼关之名,始见于史。潼关南依秦岭,有深沟峻谷之险;北有渭、洛,汇黄河抱关而下之势;西有华山做屏障;东面群峰耸立、谷深崖绝,中通羊肠小道,仅容一车一骑。梁州秦岭西,栈道与云齐。人行其间,想必绝世孤独。339年前的那个春天,已经45岁的周培公,半世凋零却满腹报国之志,行至此地,仰望逼仄的天空与未知的命运,不知内心是何种风景。

雨中的潼关,群山朦胧,民居零落。尽管古城已换新颜,还是想去看看古战场。或者,去赵家村一带,看看解甲归田的军士们的后人。据说那里的居民普遍眼睛细长,脸盘平宽,面相阴鸷,他们血脉的上游,极有可能追溯到塞外蒙古。当地的向导则迟疑着说,多次战乱、动荡,加上新时期的三门峡水库建设等,这里的战争遗迹大都荡然无存。十二连城的旧址上已长满庄稼,面目全非。加之大雨,道路泥泞,多有不便。不好强人所难,也因为还有遥远的路途要赶,只好作罢。

康熙15年,为平定三藩降服王辅臣,荆门人周培公,在此地迎候图海大将军,献上《平凉策》。从此,这个寂寂无闻的才子,一脚踏进了他起伏跌宕的仕途,也踏进了清朝波澜壮阔的历史。此次西行,我们一路追随着他的足迹。雨幕中抬头,当初筑了壁垒、金戈铁马的山脊,如今草木旺盛,枝叶葱茏。想拍张照片,也被横空划过的几道电线破了镜头。却有两只什么鸟,比鹰体型稍小,在雨雾里滑翔,姿态悲怆而优雅。穿越风雨的时间,让大海蔚蓝,让山脉高耸,让落日走下天空。时间见证了一切,时间也赦免了一切。夜,宿渭南。雨,一夜未歇。

次日启程,前往甘肃平凉。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古西凉国。丝绸之路。西出长安第一城。这些暗藏呼啸风声的词语,给平凉这块土地铺呈了辽阔的背景。优美,旷远,又悲伤。也是在这里,乡人周培公,七进七出王辅臣兵营。即使再有勇有谋,也是拎着血脉搏动之性命奔赴的吧。临行对图海言:往而济,公受其福;往而不济,昌受其祸。遂单骑冒矢石,挺身入虎穴。

在群山中迂回辗转,总有柳暗花明,总有对未来的期待,总祈盼获得天启与神示。一切都不似平原,一览无余,寡淡得让人心生倦意。此时雨后初晴,天上一派爽朗清白,映着巍巍关山。眼前这六盘山,充满棱角,极具性格。我们驱车一路盘山而上,再盘山而下。小心翼翼,贴地而行。不知是不是真的盘过了六座山,直到晚霞旖旎、暮色苍茫,直到崆峒山托起一弯秦时明月,直到泾河睡在了汉时关,我们终于抵达平凉城。不由想到,在车马均是最简朴缓慢的时代,我们的乡党周培公,是怎样一路颠簸,追着沉河落日到来。黄沙漫漫,山道崎岖。前路福祸难料,前路生死未卜。大树悲风,壮士一去兮还能否回来!

平凉人魏柏树,刚刚卸任平凉市方志办主任。虽年近花甲,仍有玉树临风之感。曾任《平凉地区志》《平凉大辞典》总纂。博学儒雅、学者气质。他热心快肠,不辞辛劳做了我们的向导。到城北虎山墩,没有如想象中艰难。车已经开至山顶,只需攀登300米左右,便到达巅峰。体力的俭省,降低了生理的难度,却失去了切肤彻骨的体会。脚下这虎山,高数十仞,图海将军曾曰:此平凉咽喉也。公元1676628日,图海大军占据此要地。今日,这泾水之上、虎山之巅,松树在石头之间的黄土里奋力生长,有风挑起我布衣的一角。当年周培公登临此地,俯视脚下的平凉城,可否豪气顿生,想化身一只鹏鸟扑进敌军的心脏?

魏柏树,尽管只有一面之缘,我仍愿称他老师。魏老师背对着山顶一株苍绿的柏树,深灰色的夹克被风吹得微微鼓起。他说,周培公在平凉说降王辅臣,这在康熙时代是一件大事,肯定有很多精彩的细节,可惜《平凉府志》等史料上却鲜有记载。要想还原当时的情境,恐怕只有靠今人的想象了。我说,根据二月河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康熙王朝》中,有较大篇幅讲到周培公,但有些情节和历史记载有出入。小说影视毕竟不同于历史,历史的真实,恐怕再难复原。即将返回,魏老师指着山下的城池,用方言浓重的普通话说,看到那条路没,就是你们住的宾馆门口的那条主干道,那是平凉城的中轴线啊,尽头就是柳湖,左宗棠知道吧,左公柳,就在那片湖边,现在已经长得很是粗壮,一定要去看看。

于是,我们去了柳湖。当年那位性格决绝、抬棺西进的武将,平定太平天国、回民叛乱,收复新疆,在守土卫国中立下赫赫战功,留给大西北的,除了英雄战绩和血染的疆土,还有沿着古丝绸之路摇曳的左公柳。晚清官府曾在古驿道旁张贴一份告谕:昆仑之阴,皑皑雪积,杯酒阳关,马嘶人泣,谁引春风,千里一碧。勿剪勿伐,左公所植。如今,还能在哪里见到这般柔肠百结、诗意盎然的劝诫官文?

古树被当地政府保护起来,系了红绸,编了号,挂上了名片。但这柳树真的是太老了。好几棵的躯干已被掏去了一半,余下的也表皮皴裂、纹路深深,如同半身不遂的老人。树冠虚弱,但还是顽强地托举着稀疏的枝叶,伸向天空。这一身瘦绿,藏有悲壮之气。一对情侣,在湖边古柳下拍摄婚纱照。新娘神情陶醉,在新郎的臂弯做出飞翔姿态。摄影师的机器形状夸张,神似小型的炮筒长枪。年轻的枪炮手趴在草地上,姿势专业,开始瞄准。咔嚓一响,风烛残年的老树就哆嗦一下,两片柳叶就落了。一片飞到新娘的手臂,一片躲过新郎的肩,趴到水面上去了。魏老师抚着一株空心柳,自语般轻声说:这左公柳,当初有几千株,现在只剩几十株了。晚上,独自去平凉的老街区转了转。路过珠光宝气的银行、学校、林立的酒店,以及灯笼环绕的公园。

我是多么钟爱一座城市的老街区啊。每个地方,我最喜欢去它的老城区漫游。那是方言、母语、秘方的密集之地,这些地方,人们已经住了一代又一代,生活世界的无为之美无所不在。长满青苔的天井里吊着老丝瓜;一只猫死了,被挂在后街的桑树上;每次都要跑到老槐树下撒尿的男孩;这户院子的西北角为什么放一堆旧砖;被废弃的地坑院窑洞每面都排成单数;旧毛巾和两根红鞋带并列晾在绳子上。古典的中国美学有一种天然的后现代风格,在那些古老的街区,一字能生风,一户自成宇宙。世界美轮美奂,生活蔓延到每个缝隙里,看上去混乱无序,却有它生生的秩序、美学在维系。遇见这样的街区,需要缘分。汹涌的城市建设,铺天盖地的拆迁,层出不穷的新城,正在淹没这一切。从窑洞搬出的居民,都住进了面目雷同的楼房。走进一条小巷,有热腾腾的面食馆,种类样式和陕西的接近。几家水果和杂货店。还有一家卖鲜花礼品的,已经将伸缩门拉下一半,打算歇业了。一个卖平凉锅盔的门店旁,挤着修钟表的小摊位。正在工作的表匠,五十来岁,头灯箍在虚胖的额头上。他似乎已经深入时间内部,调整着那些小齿轮、小钻石。我震撼于时间被拆开之后的散乱,表面上它通常是那样正确无误。

凡尘俗世,来往如梭。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这种悲慨旷达,隐忍包容,历千载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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