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几乎是一无所知地走进剧场，去欣赏一部传统花鼓戏，在当下真有恍若隔世的穿越之感。仲秋之夜，荆门市艺术剧院排演的传统剧目《双玉蝉》，就给了我一次睽违已久的艺术魅惑。

  魅惑之一是剧情设计之巧。十八年，七场戏，一段悲情人生，简约而不简单。七场戏：惊蝉、诉蝉、退蝉、留蝉、赠蝉、悲蝉、殒蝉，以聘物玉蝉为贯串线索，将戏剧冲突交待得清清楚楚，人物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惊蝉——由喜到悲的意外之“惊”，拉开悲剧之幕；诉蝉——无奈彷徨中的 “诉说”，剧情继续发展；退蝉——以“退”展开与命运的抗争，剧中的小高潮；留蝉——吕家的“收留”，吕碧云的出现，剧情添新变；赠蝉——沈梦霞以玉蝉为定情物“相赠”于吕碧云，剧情向深度发展；悲蝉——蓦然回首中的岁月之“悲”，十八年的辛酸在择吉完婚的期盼中渐入高潮；殒蝉——香消玉“殒”，真相大白后的悲情结局。剧情设计逻辑严密，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结构匀称和谐，节奏跌宕起伏，戏味十足。

  魅惑之二是唱词文采之工。唱词是人物的心声，优劣在于是否贴近人物心理，表达人物性格。《双玉蝉》的唱词经过时间淘洗和沉淀，符合人物身份，切近人物心态，传达人物情感，句句都仿佛唱在人物的心坎上，瞄准和攻陷的是观剧人的同情心。七场戏，每场戏都有精心打磨的唱段，耐人回味。尤其是曹芳儿面对菱花镜梳妆的那段唱词，如泣如诉，道尽一生酸甜苦辣咸，感人肺腑。

  魅惑之三是表演拿捏之准。《双玉蝉》是出悲剧，悲剧是否动人，很大程度上系于主人公曹芳儿。曹芳儿不好演，一是年龄跨度大，从十六岁演到三十四岁；二是情感跨度大，喜与悲，认命与抗争，徘徊与坚决，各种矛盾的情感在她身上纠结交织，碰撞挣扎。应该说，梅花奖得主曾菊饰演的曹芳儿，情感把握到位，唱腔优美动听，表演张弛有度，总体拿捏准确，体现了她对角色的深刻理解和精湛的表演能力，当是支撑全剧表演的最大亮点。

  看《双玉蝉》，在我，无异于和传统戏曲的一次邂逅。在两个多小时的演出中，我完全沉浸在剧场氛围里，听现场乐队一板一眼的伴奏，看舞台上演员一招一式的表演，品戏曲唱词的字斟句酌，随人物命运或喜或悲。这是一种难得的戏剧体验。这不是矫情，是戏剧本身的魅力打动了我。必须承认，长久以来的文化生态中，传统戏曲逐渐式微，渐渐淡出我们的文化生活。像我一样的70后，和传统戏曲有很深的隔膜。这个年龄段以后的观众，大多没有经过传统戏曲洗礼和熏陶，对传统戏曲有着天然的距离，已然形成了文化上的断代隔膜。我在文头所说的恍若隔世的穿越之感，其实就是文化上的断代隔膜，在我看来，隔膜不仅仅是时间，更是文化传统。

  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穿越文化上的断代隔膜，重新接续文化传统，找回消逝已久的文化感动。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的邂逅，我真不知道有《双玉蝉》如此好看的老戏。百度百科说，《双玉蝉》，与《天要落雨娘要嫁》、《半把剪刀》一起并称为甬剧的三大悲剧，在江浙一带广为流传，深受群众喜爱。在网上继续搜索，发现《双玉蝉》被多个剧种排演过，几乎没有不受欢迎的。这就是经典的魅力，能够穿越时空，直抵人心！

  我进一步得知，市艺术剧院为整理改编传统剧目《双玉蝉》，除了在剧本上有变动外，还在音乐、舞美、服装、造型等方面进行了大胆探索，加入了现代元素，力图使古老的传统剧目焕发出时代光彩，变得时尚好看又好听。该剧目同时排练了经典珍藏和青春靓丽两个版本，经典珍藏版由市艺术剧院国家一、二级演员参演，青春靓丽版由青年演员担纲主演，两个版本的《双玉蝉》将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感受。这也算是老戏新唱了。但对从没有看过《双玉蝉》的观众而言，它又何尝不是一部新戏呢？

  这无疑是接续文化传统的一种努力，这里面有继承传统的文化自觉，也有开拓创新的文化自信。

  老戏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