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在一资深记者的空间看到这样一则个性签名:生存,一个伟大的字眼!当即,我的心微微一颤。一为亲切,二为这个朴素的词居然能跟伟大扯上一点关系。
我开始关注这个普通的词汇,皆因老公。二十年前,我和老公第一次见面,快言快语的我率先把自己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年方几何、业余爱好等基本信息,像播广告似地一口气说完。然后,瞪大眼,期许地望着面前这个儒雅而略显怯懦的年轻男人。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他的学历、工作、兴趣爱好,就缄默不语了。我终是忍不住沉默,颇为不好意思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他双手捧着茶杯,红着脸,讷讷地说:“×生存。”我以为听错了,连忙补充道:“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他头压得更低了,难为情地犹如耳语:“我就叫×生存。”闻听此言,我诧异地重新认真打量起这个叫生存的男人。他体型清瘦,穿白衬衫、黑西裤,略显骨感的脸上戴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外型和名字有点土洋结合的感觉。我疑惑地嘀咕:“有意思,这个词也能用来做名字,姓和名连起来叫有点拗口啊。”他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又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口茶,极为尴尬地笑笑,低声说:“我一般不好意思跟别人提自己的名字,即便偶尔提及,也很少把姓和名连在一起说。”
我一连几次重复着生存这个名字,很好奇地问:“你父母为什么用这个词给你当名字呢?”他沉默片刻,平静地说:“我是父母的晚年子,也是父母唯一的儿子。母亲生我那年,47岁,父亲48岁。据母亲说,在我之前,曾有一子,算起来比我大27岁。母亲曾泪流满面地自责,都怪她没照顾好,那个孩子在快一周岁时夭折了。时隔二十多年后,母亲终于在近半百的年纪生下我。由于母亲高龄,又早产,仅七个月就呱呱落地的我只有三斤二两。略通文墨的父亲满怀爱怜地望着襁褓中哭声似猫的瘦弱婴孩,沉吟片刻,果断赐名,就叫生存吧!”我惊讶地张大嘴巴,脱口而出:“你的母亲那个年纪还能生孩子,真了不起!你也真是命大、福大!”他脸一红,讪讪一笑,说:“从小到大,我是在嘲笑和尴尬中长大的。一为名字特别老土,二为父母常被不熟悉的人误当作爷爷、奶奶。直到有一天,我读到周海婴的文《父亲那么老了,我还那么小》时,再也无法抑制地哭了。哭得酣畅淋漓,哭得豁然开朗!原来,父亲那么老了,我还那么小,也可以是一种弥足珍贵的人生资本。而且,周海婴缘于出生在上海,才被父亲鲁迅先生取名“海婴”,意为上海的婴儿,很朴素而妥帖的名字。而我的父亲,虽是一个农民,却也有普天之下所有父亲都有的朴素而美好的愿望,那就是殷切期待我——生下来,就存住了!由此可见,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噩梦让他们依然心有余悸。除此外,父亲再也没有能力赋予这个名字更高深的含义了。”他越说越激动,眼里泪光闪闪。
缘于这个特殊的故事,最终我和这个叫生存的男人走到了一起,并已风雨同舟二十载,也喊这个名字近二十年,真真切切是喊顺口了,喊习惯了。此刻,当鬓角斑白的我再次认真咀嚼生存这个名字,真心觉得,老公的父亲太厉害了,居然为他取了这么一个绝佳而美好的名字!这两个字无论拆开单看,还是组合,都是充满生机、给人力量和美好憧憬的字眼,朴实而接地气。百度“生存”一词,《汉语词典》的解释是:1.活着,活下去;2.指在世的人;3.存在;4.生活。试想,人生还有什么是比这些更重要、更美好的事情呢?这也的确匹配那个资深记者的感叹——生存,一个伟大的字眼。大约老公正是托了这个名字的福气,才在四十多年的人生旅程中,虽遭遇过挫折,却总能在他踏踏实实地努力下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扪心自问,既便没有大富大贵,已然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是生存的力量,亦是生存的美好,更是生存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