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次远足,走了很远很远,在喧嚣处驻足回望,是满地寂静。当繁华落幕,寂寞成殇,总有一些画面凝固成永恒,在脑海里萦绕;总有一些生动的细节,温暖地藏在心灵深处。我们因此常常会有一些莫名的感动,并悄悄怀念起那些朴素的日子,风轻云淡,流水无痕。
怀念小镇上的吆喝。那时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高中,和一个要好的同学寄住在校外亲戚家。每次下了夜自习,穿过街道的拐角处,总能看见一个卖盐茶卤鸡蛋的老人守在那里叫卖。深夜清冷的街上,行人稀少,昏黄的街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炉子冒着热气,鸡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老人年龄很大了,胡子花白,穿着破旧,话很少,偶尔有人光顾,他也只是一句,“三毛钱一个”,绝不多说,然后低头找零,不停地搅动锅里的鸡蛋。我们时常在他的小摊前逗留,用不多的零花钱满足贪吃的嘴和年轻饥饿的胃,在寒冬偎着他的炉火,细细品尝着他煮的盐茶卤鸡蛋。我常常暗自揣摩他的身世、他的子女、他的生活。他使我常常想起乡下的姥爷,一个终日挑着篮子叫卖糯米发糕的老人,在耄耋之年谋求生活的艰辛。在异地艰苦求学的那段日子,老人的炉火和卤鸡蛋一直温暖着我,他告诉我为了生活,要坚强执着。
怀念乡下教书的日子。二十年前,我在乡下,意气风发地教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那是个很小的村子,一所很简陋的学校。在闭塞偏僻的乡村,我暂时忘掉了年轻的烦恼。在无数个晨曦,我和孩子们一起早起锻炼,大声晨读;课余时和他们一起玩耍、嬉戏,夜深时和他们一起归宿。在阴暗潮湿的宿舍,听蝉鸣蛙噪,看繁星冷月,常常沉浸于“独坐窗前听风雨,雨打芭蕉声声泣”的意境,没有愁苦和伤感,却是一番顾影自怜的清高和踏实。在木箱搭成的简易书桌上,我写下了一篇篇青春心事和永不放弃的誓言。常常想起夜自习停电时分,那时的乡下,停电是经常的事儿,教室里燃起了片片烛火,映着孩子们求知的脸庞,静谧的夜晚,只有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响,心里涌起别样的感动。为他们,也为自己。在那里,我们把艰苦寂寥的日子吟唱成乡村充实的小调和人生隽永的乐章。
怀念记忆中的小巷。多年后,我从乡下到了城里,就像一个未见世面的羞怯少女见到陌生的男子,在城市霓虹闪烁的灯光和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我一度迷失了自己。那是一条古老朴实的小巷,聚居着一个城市最底层的人们,他们终日在那里吆喝,出售五元一打的袜子、几十元一件的衣物,还有林林总总、应有尽有的廉价物品。他们大声讨价还价,女人当街奶着孩子,毫无顾忌,在门前支锅做饭,大口吃饭喝酒,怡然讨着一份属于自己的生活,朴素而真实。我曾无数次地在那里逡行,就像游鱼滑进浩淼的大海,像细弱的声响跌入深谷,在那里我彻底抛掉了虚荣,找回本真的自己,仿佛触摸到生命的内核。
许多年过去了,铅尘洗净,生命成蝶,蓦然回首,原来那些朴素的日子,在我们的生命中从不曾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