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雄兄的《青果集》,风骨遒劲,清明晓畅,言简意丰,好读易懂可诵。透出“但写真情并实境,任他埋没与流传”(明都穆语)的大气与洒脱,多有贴近生活、贴近性情、贴近读者的真淳之作。笔者仅挑选《青果集》中四首吟花诗来解读其风格、价值。先录诗于下:
观张池油菜花
五洋三月暖,田野竞芬芳。
浪起金涛涌,风生扑面香。
楼台游客醉,花下彩蝶狂。
空羡亭中景,愁无双翼翔。
迎春花开
我家轩外迎春树,岁岁临窗绽数丛。
立角只为庭院秀,花开怎与众芳同。
千条垂下枝方茂,万蕾朝阳香正浓。
知遇之恩谁敢忘,金黄点点报春风。
咏桃树
冬日且将红绿散,空余柔骨立荒原。
芳魂何惧度三九,心有春来花漫天。
咏樱花
庭院樱花树,初春始发芽。
盛开千簇拥,凋谢四方霞。
富贵逼桃李,婀娜羞靓丫。
东瀛奇异种,何以满中华?
贴近生活,许多人将之视为官话套话,其实真正要贴近并能击中生活实乃不易。时时处处都在生活,然却难识生活真面目,信了“生活不在别处”。容易把自己架起来,遥望不着边际的远方,专挑那些新的奇的,只恨不得写到太阳系以外。殊不知虽是新奇,却没有深刻的洞见,所谓画鬼是也。事不洞明,自然出不了学问;情不炼达,亦难有出众的文章。贴近就是对身边人、事、景多加揣摩、体味,表现独特的个体生活,展示时代背景下寻常事物不寻常的遭际、命运和意味。上录四诗分别写油菜花、迎春花、桃花、樱花,尽是俗常物,整个《青果集》也难见一处奇花异草,都是吟周边景、周边人,如显陵、屈家岭、漳河、仙居、金虾河;远写的平遥、九寨、呼伦湖、晋祠、乔家大院也都是作者足履所至,睹物生情而作。写人的多是先父、岳泰、同事、朋友,都是情到胸间不写不快了才落笔成诗。也惟其如此,端雄兄的诗不隔、不硬,令人有亲近感。写作的境界变幻,无非是从眼前写到眼不见再写回眼前。
作者出身农村,对乡村情深意厚,故诗作多写乡下,多乡下视角,多乡下情怀,惟此最能感人。“知遇之恩谁敢忘,金黄点点报春风。”这是低位的视角。作者出身贫寒,一路走来,多有人相助,故多感恩之心。“东瀛奇异种,何以满中华?”一鞭回抽历史,爱国情怀立显,却不作铺陈,一枪中的,戛然收笔,意味深长。作者个性坚毅,敢于承担,不惧险恶,乐观向上,自然有了“芳魂何惧度三九,心有春来花漫天”的言词。作者想象丰富、雄奇,自然有了“空羡亭中景,愁无双翼翔”的诗句。作者一向坚守独立的人格,故有“立角只为庭院秀,花开怎与众芳同”的慨叹。
《青果集》白话入诗,现音入韵,禁绝生字僻词,力避佶屈聱牙,不装腔不作势,不显摆不唬人,贴近读者。笔者才疏学浅,现代常用字一些都认得把握不大,就更不提古音古字生僻之文了。我深信清张问陶的说法:“敢为常语谈何易,百炼工纯始自然。”一段文字若开首百字就要查两次字典我会坚决将其扔下。如果现在是唐朝,我坚决反对白话入诗、现音入韵;如果李白生活在当下,我相信他老人家也会反对古音古韵。
《青果集》畅晓好懂,但显而不浅,文辞蕴藉,“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迎春花开》一诗末一句“知遇之恩谁敢忘,金黄点点报春风”着一“报”字,嘴边上的俗字,却用得双关而有异响。既有报春之意,也有回报之意,既近“马上相逢无笔纸,凭君传语报平安”之“报”,又应“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之“报”。真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