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便惦记灌香肠这点事了。尽管母亲说过，灌香肠要等到天冷下来，可今年的冬天迟迟和秋天暧昧不清，不肯拉下脸。于是乎，三天两头致电母亲，能灌否？母亲烦了，说想灌就灌呗。

　　无数次遥想过肉摊的“繁华”，可临了临了，还是被摊前熙熙攘攘的大妈大爷小媳妇雷住了，晨曦微露之时，不用问，单看眼神，就知道都是准备灌香肠腌腊肉的。顾客排着队巴巴地望着卖肉的案板，只见老板娘旁若无人似地低着头大块分肉，对众多顾客的问话无暇顾及，肉价也一天一个样一路飙升。老板娘手法娴熟，转眼间一整块座子肉就卸下来了，剔去腿骨，要在平常没半日卖不完，而此刻整块肉上秤，买主交钱后卖主就随手将肉扔到旁边灌香肠的摊点上，那肉连同主人一起又转排到下一轮灌香肠的队伍中去，过程快得连中间过手的程序都省掉了，切肉、卖肉、灌香肠很自然形成了一条流水线。

　　另有来买肉腌腊肉的顾主，老板娘就将整块带骨的腰条肉粗粗的两条一刀分开，肉顶端还被人情化地掏出个洞，为方便晒时悬挂。拿到肉的，便满意地走了；没买到的，弱弱问着，还有吗、还有吗？似乎一夜间回到凭肉票供应的计划经济时代。

　　一会儿，只见一辆枣红色农用车突突地开过来，膀大腰圆的老板翻身下车，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将好几个半扇猪从车上卸下然后甩到肉摊的案头上。据说他半夜一点钟就去屠宰场排队进肉了。相比那些动辄几十斤的大买主，我这等十来斤的买主自然底气不足，小媳妇般迟迟不敢出手。瞅着老板娘稍稍闲暇些，才上前划拉着说：“这块，这么划，称十五斤。”够豪气的吧，可老板抬头斜睨我一眼说：“就这块，要么全要了，要么另选买家。”“你这块肋条要不完吧，要不完分我一点成不？”眼看相中的一块又被手快的行家称走，那心情简直如同淘宝上的“聚划算”，兴致勃勃点开下单，却发现“此宝贝已下架”。 

　　灌香肠处的热闹，也不输给肉摊。买肉只是前奏，他们才是真正的主角啊！灌香肠的两口子，女的一脸胖乎乎的微笑，男的精瘦却也无笑自开颜。两人在菜场懒洋洋绞了一年肉馅，只有这几天才算是真正生意上的春天。老板娘妙手生花给肉撒放调料，飞速推给下一道工序——开始小肠皮的灌装，也算小型生产线哪。客人们因为抢到肉了，心情都大不同，同样是等，却淡定有序排着队，气定神闲点评今年谁家灌得最多。我因老早有母亲传授的秘方，放调料就没让老板娘插手，将从超市买的二锅头咕咚咕咚朝下直倒，旁边立刻有人操心地打岔：“够啦、多啦！”

　　钱货两清后我提着灌好的香肠回家，倏忽间有了劫后余生的快乐。到得家来，拿出早就清洗停当的S型“晒肠钩”，两截一个分段，小心翼翼地挂上架，这灌香肠的事情就算是暂告一段落。嗅着满屋的香肠鲜香，让人觉得，其实所谓小确幸的人生，某些时候也就是在肉案快空时及时地抢到了肉，并完美地灌上了香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