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刚一开始，整夜的蛙声就立即上演。尤其是在乡村，那整夜整夜的时而嘈杂无章、时而又似乎富有节奏规律的蛙声，打破了原本宁静的夜晚。听惯了这样的蛙声，也就把它当作了一种催眠。母亲却说，这样的催眠是一种多余，原本地里的麦子、菜籽都到了收获的时节，不管到地里有没有手持镰刀收割，就算是整个人立在田埂边，放眼一望，浑身都是收割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在白天持续数个小时之后，有时在这蛙声的夜里还要继续持续，力量冲破了身体，疲惫就在蛙声里憨歇到其戛然而止。黑夜的力量在一片片蛙声里，淋漓尽致。住口的黎明是展现大地生机的开始。

　　露珠在一把放倒的菜籽秆的蜘蛛网上垂涎欲滴，把一缕缕富有粘性的捕捉工具雾化得清晰可见。细小的、圆润的水滴三五颗一串不规则地呈现在眼前，几乎看不见衔接它们之间的那根网线，阳光一照，纯洁晶莹，不同的角度泛出不同的色彩。季节是大自然里的能工巧匠。只是这样巧夺天工的艺术品，生命及其短暂。短到一束急切进入夏季的炎阳，或者一双匆忙收获的勤劳之手，都可以将其毁灭。照片所留下的不过是一种意识形态，意境乃至它的灵魂，下一个五月再随机出现吧。这些局限，远在眼光、思维之外。

　　风在某个蛙声叫得异常强烈的夜晚，突然猛烈来袭。麦穗的纤细腰身即使千万之众的联手团结，都抵不过妖劲十足的不规则扫荡。风停之后的目光沿着风的足迹，想象它来临之时的气势。麦穗低着头，有些麦粒已经落入泥土，这是它的另一处归宿。油菜似乎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根深粒重让风起不了多大的风浪。夜里的露气让荚壳完整地闭合着，劲风也不过是一次并不细致的田间视察罢了。雨在后半夜替换了风，蛙声似乎更大起来。习以为常的催眠有了变调，注定会让失眠发生。穿透蛙声，我隐约听见那些干枯的荚壳承受不住雨点的打击，让保护不了的菜籽粒蹦了出来，径直地、细软地躺在了泥土表面，再被雨水深埋。如果夜再长一些，我还能听见些许它发芽生长拔节的声响。哪怕这样的季节不合时宜，哪怕这样的生长注定夭折。这样的声响在蛙声的背景音里，听得真真切切。

　　风雨过后的蛙声比以前提高了些许分贝，催眠曲的变调在失眠几晚之后，变换成功。经过几次的风雨之后，门前的低洼处长满了水草，甚至长出了芦苇。这芦苇是在十多年前建房时，已经彻底铲除了的，再次出现实出意外。当然还积满了水。有了水，蛙声更欢。陆续收回的小麦、菜籽在发出蛙声的低洼水域边的场地上，先后被晒干入仓或者售出。那些外境的收割机械，被一些以宁、豫、晥、苏打头的货车装走。至于这些机械的下一站在哪，却不得而知。

　　蛙声是在哪天渐渐小下去，并逐渐消失的，还真不太在意，没有了它似乎睡得更加安稳。看来催眠也不过是个由头。我在好奇这个季节总是不会让门前的低洼处的水干掉的同时，发现水里有了蝌蚪。摸一下水温还有些热，想必鱼类是生存不了的。隔壁的小朋友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了句：别忘了它们是两栖生物哟！看来他早已发现了这水里的生命。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又来了一句：等这里的水被太阳晒干了，它们就长成了青蛙。

　　是呀，我只注意到蛙声里熟透了菜籽小麦，却没有在意原来大自然的季节是如此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