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末，我家和杰家同时搬到教学楼一楼居住。他家在东边，我家在西边，中间隔着三间教室。每每学生离去，学校复归寂静，锅碗瓢勺的碰撞声，他爸和我爸此消彼长的咳嗽声，他家小弟和我家小弟的打斗声，日复一日，伴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我妈是老师，他妈是医生。上世纪60年代的中专生，何况是女生，乃万里挑一。在我们眼里，别人的妈妈忒俗，只会哼天沔花鼓戏，而我妈和他妈，张口就是《红莓花儿开》，同美国自由女神有得一比，母“贵”子“荣”，所以，我们不屑同那些孩子为伍。

　　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时间很是悠长，傲气的我和杰自然打成了一片。

　　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放学了，也不回家，趴在学校水泥乒乓球台上写作业。写完了，用仅有红色胶面点缀的球拍抽上几个来回。我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没一丝男子汉的大度，总高声痛批我那臭得不能再臭的接发球。我急了，撂下球拍，叫嚣着换频道——跳房子。

　　住在学校，粉笔自非稀罕之物。就着乒乓球台旁的空地，白红蓝三色，横竖几下，房子便活灵活现。再找块稍大些、圆润些的石子，跳房子“大赛”便拉开帷幕。

　　他很努力地跳着，可惜，不是石子出格，就是脚踩线。而我，轻轻松松，几分钟就过了关。一比一打平，彼此间便没了脾气。

　　上初中时，同学说我和杰是相好。尽管我们百般争辩，也不足以堵住那些“闲言碎语”。为表清白，我们便疏远了。如果哪一天冷不丁撞上，两人都很是默契，不是他去捉蜻蜓，就是我去追赶一片树叶，以便彼此坦然错过。

　　那一届，学校的初中毕业生200多人，而被县重点高中录取的，只有我和杰。许是缘分，我们还分到了一个班。当同学很奇怪地发问，问我俩来自一个地方却为何不讲话时，我们都会顾左右而言他。

　　我有些恨他。直至一个深秋的周末，我们依旧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回家。因为顺风，又是下坡，前面突兀的石块让我来不及刹车，连人带车摔到地上。疼痛来袭时，我感受到他沉重的喘息。他扶起我，将自己的书包铺在地上，示意我坐下。他则蹲下，抓住我的手，摩挲我渗血的伤口，眼红红的，一言不发。那一刻，恨意顿消。

　　高考前，他找到我，说是快毕业了，找我要张毕业照留作纪念。这是他这些年来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有些慌乱。沉吟片刻，我说：不是有全班毕业合影吗？还要单人照干嘛？他木在那，很是受伤地望着我，怏怏离去。

　　二十年后同学聚会，我见到了杰。饭毕，他坚持要送我回家。车内CD放着梁咏琪的《错过》，很青葱很伤感的一首歌。许久，他才一如二十年前一样看着我，说知道我过得不好，他很惭愧，没尽到兄长责任，对不起。末了，似乎挣扎犹豫很久，吞吞吐吐地说：那年你为什么不给我照片呢？你知道吗，你那两句话，让我的心足足痛了两年。

　　错过/上天都有过错/创造悲欢离合/要我们承担结果/每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景色……

　　每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景色。心结，骤然打开。分手时，我说祝愿你们全家永远幸福。

　　（通联：荆门供电公司电能计量中心）

（摘自《荆门晚报》2012年11月27日A1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