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房价就像服用了兴奋剂，嗖嗖嗖，不断地往上蹿，成为不少普通百姓难以承受之重。许多来自平民家庭的大学生，寒窗苦读将近二十载，一参加工作便成为蚁族，一结婚便成为房奴，甚至连他们含辛茹苦一辈子的父母也被套上了，跟着沦为房奴。“房子”这两个字，不知让多少人焦虑，不知导演了多少现实版的悲喜剧。

　　一次和朋友们在外面吃饭，聊起了房子，有人讲了两个真实的故事：有一对恋人是大学同学，相爱多年，在沿海一座城市工作。谈婚论嫁时，女方父母提出，男方必须购买一套不小于100平方米的房子。男方来自农村家庭，自己收入也不高，在沿海城市买这样一套房子，即便是首付款对他来说也是天文数字。男方劝说女方父母，先租房结婚以后再买房，但女方父母就是不答应，最后一对恋人只得各奔东西。有一对夫妻在6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居住多年，突然有一天，妻子抱怨房子太小，在亲戚朋友面前显得太没面子，要求丈夫重新购买一套大房子。丈夫认为家境并不宽裕，也没有那个必要，就没有答应，结果妻子一气之下闹起了离婚。这样的故事，令人叹息，让我不由得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家宽不如心宽。”

　　我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小时候，我们家跟许多农村家庭一样，比较贫穷，加上我们家兄弟姐妹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时候我们会抱怨家里的住房太小，兄弟几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看书、做作业、睡觉，太不方便，这时母亲便会对我们说：“家宽不如心宽。”她还给我们解释：房子宽敞，家境宽裕，自然是好事，但不如人的心敞亮；只有心敞亮了，日子才过得有滋味。

　　由于家境很不宽裕，每次做新衣服，母亲总是先替哥哥姐姐们做，而当弟弟妹妹的，常常穿哥哥姐姐们穿小了的旧衣服。有时家里买了好吃的食物，母亲要么看谁最辛苦就给谁多分一点，要么看谁最瘦弱就给谁多分一点，总有看似不太公平的地方。每当这种时候，兄弟姐妹中会有人认为母亲偏心。母亲总是说：“十个手指有长短。”紧接着，母亲又会说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小时候听母亲说这两句话，我从未体会过母亲的心情。现在细细想来，我才体会到母亲那时候的艰难，艰难中的无可奈何，同时感受到母亲对儿女们的一片深情。

　　由于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兄弟姐妹之间有时难免为一些小事磕磕碰碰。比如谁弄坏了谁的东西，谁告了谁的状。磕磕碰碰之后，总有人心里气鼓鼓的。母亲知道后，常常用这样一句话来劝慰我们：“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

　　“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多么生动、多么形象！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再多的气也会烟消云散。

　　我们家兄弟姐妹中，有的性格比较内向，有的性格比较外向。我就属于那种性格比较内向的人，小时候言语不多，在陌生人面前说话便脸红。记得刚读初中时，我被选拔到县城参加数学竞赛。由于我从没有去过县城，前怕狼后怕虎的，总担心人生地不熟会迷路。母亲知道我的弱点，对我说：“眼睛就是路，嘴巴就是路！”我听了，心里豁然开朗：不熟悉路，我可以用眼睛看路牌呀，我可以用嘴巴向别人问路啊。若干年后，我还将母亲说过的“眼睛就是路，嘴巴就是路”，写进了一首诗里。

　　跟我性格相反，弟弟属于那种性格比较外向的人，从小话就多。不过弟弟小时候有个不大好的习惯，就是嘴里说得多，而且说得很好，但就是不认真去做。有一次，母亲见弟弟又是这样，甩给他一句话：“嘴勤不如手勤！”因为母亲时常叮嘱和监督，后来弟弟变得踏实多了。

　　母亲生不逢时，没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母亲说话不懂得咬文嚼字，也不需要咬文嚼字，总是脱口而出，但她的许多话却像格言警句，意味深长。譬如，当我们同邻居家的孩子吵架时，母亲会说：“远亲不如近邻。”当我们因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而愁眉苦脸时，母亲会说：“活人还会被尿憋死？”当我们做事缺少规划或考虑不周全时，母亲会说：“晴带雨伞，饱带饥粮。”母亲这些朴素的话语，让小时候的我学会了如何生活、如何做人。即便是为人夫为人父之后，我仍能从中受到启迪，获得教益。

　　记得有人说过，世界上有两种教育家：一种是把自己的思想写在纸上，贡献给社会；一种是把自己的思想写在自己孩子的心上，贡献给世界的是他们的孩子。我想我的母亲应该属于后者。

（摘自《荆门晚报》2012年11月25日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