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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琐忆

时间:2013-02-04 00:00     来源:     作者:赵承志    点击:

       迷恋家乡的风俗,是因为家乡的民风、民俗、民情对我有着母乳般难忘的恩泽。儿时家乡的年夜,显露的家乡风俗,烙印在我的生命深处已有半个多世纪了,但仍然清晰如昨。

  年夜饭,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团圆饭”,一般都在大年初燃灯时开始。在这之前,我随小我辈分的永槐去忙年。年事中,只要开口,我总是称呼这个有了一些白发的老哥哥为“永槐哥”。对待这个称呼,即使是父母听到,他们也并不介意。倒是永槐常常强调说,幺爷,你再这么叫唤,我要生气了!我知道永槐喜欢我,也不会生我的气,所以我才有机会由他那里得知老家的农民是怎么过年和吃年夜饭的。年夜饭在家乡绝不仅仅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一餐夜饭。我从永槐口中得知,大年这天,就是牛、马、猪、羊、鸡、鸭、果树等,甚至地里的庄稼也都要过年的。过年了,永槐早早将牛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给牛铺好新垫的稻草,槽料中搀进些麸皮、米糠后还打进几个鸡蛋,这便是牛的年饭;马同牛差不多,除了食料里多加了两把黄豆,条件好的家庭甚至会放进二根黄亮黄亮的油条;牛屋、马厩、猪圈门额都贴上了红纸写的“六畜兴旺”字样。猪食中野菜里倒进了不少的剩饭、菜汤;鸡鸭会多给些食,次数也有增加。永槐做这些事时不仅极端认真,而且十分虔诚。我帮他喂牛时,亲见他给耕牛用热水细心擦洗、梳理。他喂马时,马会按他的要求抬起腿,让他刮去脏物。永槐说它们是自己不会说话的伴儿。永槐给果树过年,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他提了用沙罐盛下的肉汤,拿着篾刀,在每棵树主干处轻轻砍几刀,然后用调羹一勺勺将肉汤灌下去,但马上都流了出来。永槐在灌汤时,我帮他提着沙罐,傻傻的不明白他是否会把果树给弄死了?给田里的庄稼过年,是往瓷壶里放进一点点红糖,再搅成糖水,他提着,走到每块田的四角,一次站在一角向庄稼喷出五口糖水,谓之五谷丰登。然后走到田中间照例喷五口,剩下的糖水即提进土地庙,将壶放在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神像下,在拜完土地神之后,将糖水敬洒于庙外四周……至此永槐和他的年事即刻进了我儿时的心里。同时,在我的心中也一并刻进了珍爱生命、珍爱乡土的人文情怀。

  永槐在屋里屋外忙着能执事的男人们才能去做的年事,女人们在厨房内张罗年夜饭。

  燃灯时分,每家每户的灯亮了。孩子们人手一灯。那时,一般难见到五颜六色的彩灯,居多的人家都是鱼鳔灯,人们称之“虚鳔灯”。虚鳔灯很像鱼鳔的大的那半头的样式。这灯的灯罩穿过提竿和灯架罩在灯架外。灯架的底座上有一个大小适中的蜡烛插孔,要点灯了,即在灯座上插好已点亮的灯芯蜡。棉芯蜡是不可以的,棉芯蜡火劲高,经风一鼓,不仅烧了灯笼,弄得不好,甚至会引起火灾。

  满屋的灯全亮了,孩子们手中的灯一个个举起来了。这时,永槐也点燃早准备在屋场边的火堆。那是一大堆下垫干稻草,上铺厚厚多层新砍下的常绿阔叶树枝搭成的火堆。火堆一经点燃,鲜活的绿叶于燃烧中随即劈劈啪啪炸响开来。也就在相差不多的时间内,前村后湾、左右南北各屋场的火堆也一一点着了。火堆发出的炸响虽跟不上当下的烟花爆竹,然而它安全、它环保,并承载了某些属于原始和野性的诗情画意。宁静的乡下在入夜时分有了这一片炸响,年的生气与热闹也就足够了。同时, 在孩子们的灯笼晃动中,大家伙一个个声嘶力竭叫唤开了:“赶毛狗——呜嗖——”这声音庄重、恐怖、悠长。同时,十里八乡火堆边的孩子一样高举了灯笼扯满嗓子同样吼叫起来。那时我想,毛狗一定是大人们讲的,那种无声无息悄悄跟在人的身后,靠近,再靠近,然后一闪直起身,用前肢搭在人的肩上,待人一惊转过脸,猛然,它一口咬断了你的咽喉……它,大约就是这般的恶物!叫唤时我挤在孩子们中间使劲举高了灯笼,拿出吃奶的劲来,跟大家一齐吼叫,一心想把所有的毛狗一个不剩都赶到几百几千里之外。年夜一年一年过去,然而我终不知道毛狗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野兽。

  后来,我跟着父母离开了农村老家,离开了老家如诗如梦的年夜,去了钟祥双河镇。我成了一个似乎比乡下人高了半个头儿的“街上人”。但只要一想起我的“老哥哥”永槐,一想起我的小玩伴们,一想起我的屋场边的火堆,一想起我老家乡下的年夜……我总会因失落了他们而止不住伤心难受。年节中,每到年子夜的鞭炮响起时,我总会忍不住怀想起逝去的童年时光,我会因此去追怀和祭奠生命中所失落的那些无尽美好的乡村年夜。

  镇上的年夜跟乡下比是别样的:镇上的年夜饭开始得老早老早。太阳挂在天上还有一两树高,年夜饭就在镇上开始了。镇上每年年夜饭最早当属生意特别红火的“大生日归西商行”。紧随其后的是上街和下街的两个大型酱园——上下街“黄炎泰酱园丝烟铺”。再有“傅生记大药房”“覃氏中药堂”“仲和五金店”等。剩下就是一些小商小店了。

  大生日杂的鞭炮一响,他们的年夜饭即开始了。大生日杂的鞭炮由高高的楼上一直挂到快要接地。在鞭炮燃放时,大生所在的路段完全不能走人。因为他们燃放的主要是大爆竹,再就是震天雷。所谓震天雷,就是一种能伤人的特大爆竹。它一旦炸响,连脚下的地面也会因此而震动。所以燃放时,大生路段两边都有他们的店员守着,并不时引开过往行人。镇上各商家的年夜饭,似乎年年都是随大生日杂的鞭炮响起而一处接一处跟着响起。在年夜的闹腾中,满街满巷到处是鞭炮的轰鸣,到处是刺鼻的火药味,到处弥漫着鞭炮的烟雾。

  面对镇上的年夜,我总有些说不清的失望。镇上的彩门、彩灯,除了那些大的商家之外,街上大多冷冷清清;年夜饭只要一结束,满街上随即关门闭户,并称之财门紧闭;在这里,我既看不到先前乡下那有如篝火的屋场边的火堆,也听不见四处响起的悠长的驱赶毛狗的唱和,更看不到小玩伴们举起灯笼来所显示的欢歌笑语的喜庆模样。在我的心里,乡下的年夜对我有永远说不完的童话一样的美好!

  镇上的孩子在我看来,他们最在意的要算是对鞭的喜好了。年节中,男孩们新衣服的口袋都是鼓鼓的,那里可全是鞭炮。男孩们,手里一支长长的冒着青烟的香火,他们一路走,随时取一只鞭或是爆竹,点燃眼线,在火花四射到快要炸响时,使劲掷向空中。接着轰然一声之后,随即出现的是一张张得意的笑脸。燃放鞭炮是迷人的,但偶尔也有被炸得鼻青脸肿、甚至血流满面的;然而男孩们仍就喜鞭,他们燃放时仍一如既往显示了泰然和勇敢。

  说不清什么时候,我也跟镇上的孩子一样迷上了鞭炮。从那时起,每年年夜,我最渴望的是下一场大雪。大雪之后,我就可以得到极多极多的鞭了。

  大年之夜,鹅毛大雪落满了街前屋后,子夜时分,除夕夜的出行开始了。在静静的年夜,一家一户的当家人,心怀虔诚地捧着香蜡纸烛,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大挂鲜红的鞭炮,因为风俗中有响鞭迎春大吉大利之说。出行的人一出大门,他们先在雪地上踩实一块地面,在那里摆好用黄泥自制的一对矩形蜡台并插好蜡。两个蜡台中间横放一长方体香台,那同样是用黄泥自制的。香台上有等距的三个插孔,先在上面装上三支香,再在香、烛下方铺开用红纸写的“出行大吉对我生财”的横幅。紧接横幅下,敬祭的人很讲究地排好供品——诸如酒菜、点心、果品等。供品数量不多,主要是用以表达心意。大约在距供品一步的样子,放下一个用稻草编制的厚而圆的垫子,名唤草团,以它做跪拜用。一切就绪,即点燃香烛,燃放鞭炮。此刻,每家每户出行的人们均在鞭炮声中按照辈分跪拜天地与大神小鬼,祈求全家平安吉祥、和气生财。人们拜毕返身进屋,紧闭了财门。也就在这一时刻,各处出行的人们所燃放的鞭炮响成一片,这样的喧闹会由大年的子夜一直持续至天亮,各家的出行时间都不如团圆饭相对显得固定。

  大年的雪夜,人的视觉同在漆黑的夜间完全不同。在这样的雪夜,孩子的眼睛虽然不如白天看什么都清清楚楚,但那些因落雪熄灭的鞭炮却一眼即可辨清。于雪花的飞舞中,我满街跑着,拾起在雪中熄灭的鞭炮,没有多大工夫,我手中不算太小的布袋,已结结实实有了满满一袋。对于这些鞭炮,好好晾晒晾晒,干后,同新买的一样易于燃放。无雪的年夜里,是不可能拾到这些鞭炮的。

  尽管遗忘会删除人们脑海中无法计数的太多往事,奇怪的是,上述年夜的那些琐事却深深融入我生命的深处。半个多世纪的离愁别绪,构成了我一生浓浓的乡村情结,割舍不断,挥之不去。当下,老家乡下的年夜饭又将是个什么样儿呢……

  眨眼,新年又至,我渴望有家乡的故人到来!

  (通联: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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