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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飞机——“汶川记忆”系列小说之一

时间:2010-06-01 00:00     来源:     作者:郑晓君    点击:

这是个临时帐篷医院。我们来自湖北荆门的医疗救援队就驻扎在这里。几天来,经我们救治的伤员有数百人,其中,部分危重病人经我们处理后,都转到了外地的大医院;一些伤势并不严重的患者,住进医院不几天,还没等伤口完全愈合,就纷纷出院投入了抗震救灾的战斗;只有那些伤势较重、行动不便的患者,才不得不被迫留了下来,但在他们的言语、行动和神情里,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自己的亲人和抗震救灾的进程。

在这些被迫住下来的病人中,有一个5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的状况特别令人揪心。他右腿骨折。入院后,经专家治疗,右腿的康复应该不成问题。但问题是:这孩子入院都已经3天了,到现在,他还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就不能不让人担心。

据救他的人讲,这孩子当时正和他父母在一起——可能是他5岁的生日吧,因为在现场,还有一盒被砸得稀乱的生日蛋糕——也许,父母还正在为他的生日祝福,地震就突然来了,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房屋就倒了下来。在垮塌的房屋就要砸向他们的一瞬,也许是父母同时用力,把他拽下来并塞到了桌子底下,然后,他们夫妻俩就以极快的速度,交臂架在了并不大的桌子上空……最后,孩子得救了,而他的父母,却双双阵亡了。

当我们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泪流满面。这个孩子,就更成了我们的心肝宝贝。一连几天,我们真是想尽了办法,可这孩子,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

突然,我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小家伙,简直就是一个爱枪狂。每次带他到玩具店,他都直奔玩具枪柜,见到有什么新奇的好玩的枪支,他都吵着要买下来。这样想着,我就决定给这个孩子买一支最漂亮的玩具枪来。

可是,这是灾区啊!到处都是一片废墟,哪里有商场呢?

没办法,我只好给远在荆门的老公打电话,要他以最快的速度给我送两支最漂亮的玩具枪来。

第三天,老公真的来了,他竟然给我背来了一包玩具枪:手枪、冲锋枪、机关枪样样都有。看着这些漂漂亮亮的玩具枪,我兴奋异常。医生护士们也都夸我聪明,说我想得周到。是啊,我们想,这下,不怕那个小孩不开口说话了。

可是,当我把枪抱到那个孩子的身边时,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我一下子弄糊涂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直到老公赶忙把枪抱出去了,孩子的哭声才渐渐消了下来。

我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我的心里仍有不甘。于是,第二天,我又把这些枪抱过去。可那孩子,先前还是一个人闷闷地躺在那里,这会儿一见枪,竟然又哭了起来。

我真的弄不清楚了。也许,在这孩子的心灵深处,枪,也是一个让他痛苦的引子。于是,我不得不放弃了用“枪”来拯救他的想法。

但孩子的状况却愈加让人痛心!入院都这么多天了,这孩子,却始终都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真怕这孩子因此而得上了自闭症。如果真是这样,那孩子的将来可真算是毁了。

身为医生,又为父母,我们觉得自己的肩上有着千斤的担子。于是,我们想尽了办法,尽最大努力来寻找与孩子有关的人。

终于,在一天下午,我们委托的人帮忙找到了这个孩子幼儿园的一个老师。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姑娘,她的双手都缠着纱布,据说是在用双手扒拉水泥砖渣救人时弄伤的。

她来到孩子的身边,我们注意到,孩子的眼里放出了惊喜的光芒。她先是抱着孩子痛哭了一阵,接着就跟孩子喃喃地说话。可是孩子却只是哭,仍然一句话都不说。

我们的心里又开始紧张起来,真的感到有些无助了。

忽然,那个老师站了起来,擦去脸上的泪水,悄声问我:“有废纸吗?”

我一下子没摸着头脑,不知道她要什么样的废纸。

她看我没有动,就补充了一句:“废本子纸。”

哦,我明白了。赶紧转身到医务办公室找来一本废弃的病历。

她接过病历,从上面撕下一张纸来,用她缠着纱布的双手笨拙地织出一架纸飞机——

奇迹出现了!

“我要!我要!”我们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叫声。

那位老师俯身把纸飞机递到孩子的手里,并在他的脸上甜甜地亲了一口。我们看到,老师和孩子的眼里都涌出了泪水。

孩子双手举着纸飞机,嘴里喃喃地说:“要是我有一架飞机,我的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

我们的心一下子震动了,这是多么深沉的爱啊!当一扇爱的大门关闭了的时候,也惟有爱,才能重新将它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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