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莲
                  编剧  丁良宏
  时间：现代。
  地点：鄂中某地。
  人物：
    高玉莲：女，30岁，农民。
    孙长发：男，高玉莲的公爹。
    孙有吉：男，30岁，农民，高玉莲的丈夫。
    孙有祥：男，25岁，农民，孙长发的次子。
    川妹子：女，22岁，帮工少女。
    曹贵丽：女，23岁，孙有吉情人。
    矿工老张、老李、小王等人。
                      第一场
    [时间：时近中午。
    [地点：孙家。
    [幕启。孙有吉腿上缠绷带，躺于摇椅上看杂志。二鸡
上，觅食，一鸡上桌啄有吉腿上绷带，有吉翻下椅，丢杂
    志打鸡。不解气，复脱皮鞋朝鸡掷去。鸡惊飞，玉莲闻
    声出，先护鸡，后扶有吉坐于椅上，为有吉穿鞋。
高玉莲：你怎么跟鸡生气。小白正是下蛋的时候，你这下打下去，
    那不把它打死?鸡通人性，鸡……
孙有吉：鸡、鸡就是你的命啰!
高玉莲：是我的命。难道就不是你的命?你在家养伤，天天吃蛋
    是从哪里来的?小白小黑乖，莫惹他生气，到外面玩去。
    [小白小黑下。
高玉莲：快要吃饭了，我到矿上去接爹和有祥回来吃饭。
    [内喊：有吉!玉莲!
    [老张背孙长发进屋。
孙有吉、高玉莲：爹，你老怎么了?
张师傅：你们家的煤窑又出事了，一块石头正好砸在孙爹的肩上，
    要是再往里偏一点……好险哪!
高玉莲：(急切地)那，有祥呢?
张师傅：有祥到你们高家帮忙扛撑木去了。
孙有吉：闲话少说，送爹上医院。
孙长发：老子一生都没花过药钱。
    [川妹子急上。
川妹：哥哥，食堂里没米了，他们问那米还买不买呀?
张师傅：孙老板，你看这个煤窑还开不开嘛?
孙有吉：还开个鬼!食堂停火，大家散伙!
孙长发：放屁!你发个么号令?老子还有死哩!川妹子，你先买
    米；老张，叫矿工们歇两天再说。
张师傅：好(下)。
    [川妹子掏出化验单。
川妹：玉莲姐，你看，我跟你拿回来了。
高玉莲：(接单，唱)
    喜讯来得太突然……
    [有吉欲看，川妹子制止。
川妹：(唱)此事与你……
孙有吉：(不解地)与我么样?
川妹：此事与你——
    [幕后伴唱——“不相干，不相干!”
孙长发：有吉，你到煤窑去看看安全情况。
孙有吉：爹，煤窑不能再开了。
    (唱)上星期我受伤皮开肉绽，
    今日里您挨砸险乎升天。
    煤窑好比那鬼门关。
    一天不关心不安，心不安。
孙长发：你少跟老子放“快”。
    (唱)煤窑是我家的金饭碗。
    关掉它哪里找财源?
    虽然存款有十几万，
    总不能躺着吃来睡着玩。
孙有吉：(唱)我计划出门做生意，
    听说那沿海好赚钱，
    凭着我家本钱大，
    一本万利利翻番。
孙长发：(唱)你翘尾巴我拿箢，
    莫把老子当苕盘。
    哪是出门做生意，
    分明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灯红酒绿乱扯弹。
高玉莲：(唱)爹说的话把经点，
    劝你莫打小算盘。
孙有吉：(唱)男人的事你休要管，
高玉莲：(唱)我好心劝你才发言。
孙有吉：(唱)要发言你先给我生个——蛋，
    母鸡不下蛋，哪有发言权。
高玉莲：孙有吉，你太过份了。
孙有吉：过份?养鸡下蛋，娶媳生子，乃天经地义的事。你嫁到孙
    家，爹他是年年盼孙子，我是月月盼儿子，谁知盼了十年，
    你的肚子还是个瘪的!
孙长发：莫吵了，吃饭。
    [高玉莲欲吐，拿手巾，化验单掉在地上，下。
孙有吉：么样?病了?病了就去看唦，看了嘛，就按医生说的办。
    (细看)胎检证明：高玉莲：经检查，确认怀孕……
    [高玉莲端盘复上。
孙长发：啊!(夺过单)高玉莲经检查，确认怀孕，注意休息。
    [伴唱：铁树开花!
    又让座，又倒茶，
    公爹喜歪了嘴，险乎笑掉牙，作揖敬菩萨。
孙长发：有吉，这上面只说是怀了孕，没说怀的是么事呀?
孙有吉：看你说的，未必她怀的是猫子鸡子狗子?
孙长发：嗨，我是说不晓得她怀的是放牛娃还是“酒坛子”?哎，玉
    莲……(突然醒悟，示意有吉去问媳妇。)
孙有吉：玉莲，你是怀的男伢还是女伢?
高玉莲：我也不晓得。
孙长发：这样吧，过两天我就到白云山上去朝山拜菩萨，求菩萨为
    我们孙家送一个传宗接代长鸡鸡的娃。
孙有吉：好好好!
高玉莲：爹，你郎们来吃饭啰!
孙长发：哎，慢点。玉莲，我这就到街里去割肉买鱼，把你弟弟和
    你爹爹一起接过来喝几杯喜酒。(膀痛发作，以手护肩。)
高玉莲：爹。你郎受伤了，还是我去。(欲下)
    [有祥悲痛地上。
孙长发：有祥。
孙有祥：……
孙长发：有祥!
孙有祥：……
高玉莲：有祥，你是帮我爹换撑木去的唦，换了没有?该没出事
    吧?有祥，你可说话呀!
孙有祥：(悲痛地)嫂嫂!
高玉莲：(抓住有祥的手)血!有祥，出了么事情?
孙有祥：高大叔让我上去扛撑木，没等我扛下去，煤窑就塌了!
高玉莲：那我爹和我弟弟呢?
孙有祥：全部塌死了!
    [玉莲摇摇欲倒。
孙有祥：(急扶)嫂嫂!
    [伴唱：霹雳一声!
    天昏地暗人凄凄。
高玉莲：(苏醒)爹!弟弟!(步子摇晃，欲下。)
孙有祥：(扶住)嫂嫂。
孙长发：玉莲!(推呆立在一旁的有吉)哎呀，你这个苕杂种，快去
    招呼我的孙子，招呼我的孙子啊!
孙有吉：玉莲!玉莲!(扶玉莲下)
孙有祥：爹，要还债呀!
孙长发：还么债?
孙有祥：替高家还债呀!
孙长发：替高家还债?
孙有祥：高大叔临死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高家开办煤窑是向国
    家贷的款，还望你看在亲家一场的份上，就替他把这笔债
    还了!
孙长发：这……
孙有祥：爹!
孙长发：哎呀，回头再说嘛，你嫂嫂怀孕了，快去!
孙有祥：大嫂。(追下)
孙长发：菩萨保佑我家孙子平平安安，健康成长!
    [幕落。
                 第二场
    [时间：前场数日后。
    [地点：高家。   
高玉莲：(唱)连日来办丧事心如冷冰，
    公爹他为抱孙朝山求神。
    因债务托有祥县城打听，
    但愿得不再有灾祸临门。
    [孙有吉提旅行包上。
孙有吉：(唱)三岔路送爹求神白云山顶，
    到高家别玉莲我立刻登程。
    (白)玉莲!
高玉莲：你把爹送走了?(有吉点头)你，你还是要出门做生意?
孙有吉：这一回是爹批准了的，时间就是金钱，越快越好。玉莲，
    爹雇了川妹子照看你，我走后也就放心了。
高玉莲：你……走吧!
孙有吉：哎，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出门)
    [孙有祥迎面上。
孙有样：哥……
孙有吉：你怎么回来了?爹不是要你住在县城相亲吗?
    [孙有祥不理，进门。有吉跟进。   
孙有祥：嫂嫂，我到银行去问了。
高玉莲：银行怎么说?
孙有祥：到期还不了贷款，就要用房产抵债!
高玉莲：(接过通知单，环视高家院门)爹!
孙有吉：你莫太伤心，这也是没得办法的事。
孙有祥：哥，我想好了，用我们孙家的煤窑帮嫂子还债。
孙有吉：孙家的煤窑不开了，封了!
孙有祥：哪个封的?
孙有吉：这大的事，哪个敢作主，是爹封的。
孙有祥：我找爹去!
孙有吉：站住!爹朝山求孙娃子，走了!我外出做生意，也要走。
孙有祥：(气愤地)爹这是搞的个么名堂!孙家的男人一个也留不
    住，丢下嫂子孤零零的，未必一点忙都不帮?
孙有吉：哎，你这回还不憨呢。告诉你，我们孙家和他们高家是亲
    戚，高家有债，孙家不管就会听闲话，爹要是不把我们打
    发走，挺在这里做么事?操冤枉心?听风言风语?说不
    定还得出苕钱呢。这就是能躲就躲，能拖就拖，能赖就
    赖!万一银行不肯马虎，就让他们把高家祖屋拆去算了。
高玉莲：(激愤地)孙有吉，莫说这些用弯钩子挖心挖肝的话，要走
    你就快走!
孙有吉：你生个么气呢?如今你是孙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何必还
    背上高家的包袱呢?
    [高玉莲以背相对。
孙有吉：舍不得你娘家的房产，那就高高兴兴地支持我出去做生
    意，要是买卖顺，还是可以帮你还一点债的。女婿半个子
    嘛!
高玉莲：你，走吧!
孙有吉：哎，你多保重。有祥，你相亲回来好好照顾你嫂子。(下)
    [伴唱：走的走，飞的飞，
    一枝独莲顶风雷，
    禁不住千滴凄泪垂!
孙有祥：嫂子，你不要过于悲伤，身体要紧!
高玉莲：有祥!
    (唱)好兄弟，好有祥，
    为嫂怎能不悲伤。
    爹挣下的家产要抵债，
    弟换来的果实付汪洋。
    高家从此断了根，剩下我孤女好凄凉。
    似看到爹的亡灵在逃难，
    似看到弟在雨中无处藏，
    爹在把我喊，弟在把我望，
    老天爷，为何不把我变成男儿郎?
    徒有孝心难相帮，
    怎不叫我痛断肠!
孙有祥：嫂子，你别伤心。
    (唱)贤大嫂你对我恩情怎能忘，
    一桩桩一件件涌上胸膛。
    娘早年病故母爱我未享，
    多亏了嫂嫂你又当长嫂又当娘。
    清早起送我把学上，
    放学归教我识字把老师当。
    唱歌跳舞把故事讲，
    逢年过节你亲手为我做衣裳。
    知我冷和暖，
    评我短和长，
    十年来用尽心血抚养我成长。
    我的好嫂子啊，
    你的恩情如海洋!
    如今你肩有千斤担，
    我怎能袖手旁观站一旁。
    贤嫂嫂，你莫悲伤，
    再大的困难我承当。
    为了偿还高家的债，
    我不怕磨去几层皮浑身肉掉光。
    (白)我找张师傅去。
    [张师傅携川妹子、小李、小王上。
孙有祥：张师傅，我想再开孙家煤窑，帮我嫂子还债。
小李：那怎么行呢?孙老板已经封窑了。
小王：不怕县官，就怕现管，孙老板回来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啊!
张师傅：有祥，不行啊，玉莲嫂子，我们是来跟你告辞的。
小李：我们到孙家好几年，你们对我们照顾不少。
小王：特别是有样，跟我们很合得来。
孙有祥：这都怪我爹，不该封窑。
高玉莲：张师傅、小李、小王，你们受苦了。
孙有祥：真不知道怎样谢你们!
张师傅：有祥，没什么，酒再好，肉再肥，宴席总是要散的。妹子，
    你要好好照顾玉莲姐，到时候我来接你。
众矿工：玉莲姐，有祥，我们走了。
高玉莲：张师傅……
张师傅：玉莲，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高玉莲：死过人的窑你们忌讳不忌讳?
张师傅：你是说再开高家煤窑?
    [高玉莲点点头。
张师傅：(对小王小李)怎么样?
小李：我们出门在外，没得么子忌讳的。
小王：这……让我算个命再说。(摸出扑克牌算命)
张师傅：玉莲嫂子，反正我们到哪里都是干活，就是你们高家煤窑
    的煤层薄，恐怕……
高玉莲：能挖多少就挖多少。
张师傅：好吧，你替父还债，我们理应帮忙。
高玉莲：可是……现在我两手空空，你们的工资暂时还不能……
小李：这：……我们也要生活啦!
张师傅：(制止地)小李。
高玉莲：小李，只要挖出煤来，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小李：玉莲嫂子，这……好说，好说。
高玉莲：张师傅，你看还要些什么设备，我……
张师傅：这你就不要操心了。(背对高玉莲，与小李凑钱，有祥按
    住张、李的手，递钱)
孙有祥：张师傅，这是一千元，你们拿去添设备。
高玉莲：有祥，这是爹给你订婚的钱!
孙有祥：(不理，对张)走，先住下，歇会儿我们一起去清场子。
高玉莲：有祥，爹要你到城里找金凤谈婚事……
孙有祥：嫂子，你把钥匙给张师傅。
高玉莲：有祥!
孙有祥：(暴发地)我们孙家总要出个人嘛!
小王：(突然地)好!你们看，这是老K，是代表财气的，看起来
    高家煤窑还有点油水，可以干!这张钩子是代表安全的，
    我正在耽心老板家里没人了，有祥挺身而出，一切问题都
    解决了!
张师傅：玉莲，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帮高家还债!
    众：好!
高玉莲：张师傅、小王、小李，玉莲我拜托了!
    (举钥匙跪下。)
    [伴唱：危难时刻见真情!
张师傅：玉莲(扶起玉莲)钥匙我收下，你就放心吧!小王、小李，
    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带王、小李下)
高玉莲：有祥，你把钱都拿出来了，订婚的事不办了?
    [有祥摇头。
高玉莲：你到底跟金凤怎么了?
孙有祥：她只给了我一封信。(递信给玉莲)川妹，你把嫂子接回
    家去，这里有我。(下)
川妹：玉莲姐，金凤的信写的啥子嘛?
    [高玉莲将信递给川妹。
川妹：这是一副画嘛。上面是孙家大屋，里面有一朵枯萎的莲
    花；这下面写的是“再见”。玉莲姐，那是个啥子意思嘛?
高玉莲：这朵枯萎的花就是我，金凤是不愿意进孙家的大门，怕像
    我一样。
川妹：那个王金凤好傻哟。要是真爱有祥哥，结了婚可以搬出去
    住嘛。要是我呀……(急掩口)哎，玉莲姐，孙老板对你不
    错嘛，还花钱雇了我照顾你。把你当贵人一样看呢!
高玉莲：(伤心地)贵——人?(摇头，起身)
川妹：走吧。(扶)玉莲姐，回到孙家，你啥子事情也不要干，我
    来伺候你。
高玉莲：我不要你伺候我。
川妹：那我干啥子嘛?
高玉莲：你帮我多喂些鸡。
川妹：喂鸡……?
高玉莲：嗯，还债的事不能光靠有祥和你哥哥他们。我也要尽到做
    女儿的一片心。
川妹：养鸡?要得!
    (念)要吃蛋，多养鸡，
    多吃鸡蛋补身体。
    补好身体生娃子，
    娃子长大有出息。
    不挖煤，不种地，
    养鸡厂里当经理。(作鸡状)
    [高玉莲忍不住一笑。
    [幕落。
                        第三场
    [时间：前场一月后。
    [地点：孙家堂屋。
    [幕启：玉莲在洗衣服；屋中二鸡觅食。
    [川妹子提蓝抱书进屋，见玉莲正在起身，上前一把按住。
川妹：玉莲姐，叫你别洗别洗嘛!当心把养鸡场的经理给洗下
    来了!(按玉莲坐下)这是卖鸡蛋的钱，这是养鸡的参考
    书。你要的宝贝我也给你抱回来了!你来看罗!(边说
    边赶出两只鸡。)
高玉莲：(奔过去抚摸发呆的鸡)是她!就是她!川妹子，你真能
    干，谢谢你。(抱鸡置于桌上。)
川妹：那当然啦，我还要当养鸡厂的副厂长哩!
    [有祥内喊：“大嫂!”抱着几件脏衣上。
孙有祥：嫂嫂。哦，川妹也在。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挖了半个月
    的煤，卖的煤钱可以还一半的债了!
川妹：钱多，脏衣也多!
高玉莲：有祥，把你们受苦了，这么多天都难得回家一次，这是卖
    鸡蛋的钱，你拿去凑个数吧。
孙有祥：不不，嫂嫂，这钱你还是留着用吧，养好身体，到时候也好
    生个胖娃娃!
川妹：玉莲姐，你可不能生个跟他叔叔一样黑得像个包公娃啊!
    (夺过玉莲手中的衣服，端盆下。)
孙有祥：(跟过去)哎，我来……
高玉莲：有祥，你看这是么事啊?(指竹蓝)
孙有祥：点心。
高玉莲：这是川妹子特地给你准备的。来，尝一尝。(塞点心给有
    祥。自己赶鸡下。)
    [有祥至桌边准备吃点心，川妹端茶上。
川妹：(拿出另一盒点心)这才是你的。(提包欲下)
孙有祥：(脱口而出地)川妹!
川妹：(停下，回头。)啥子事嘛?
孙有祥：(尴尬地)谢谢。
川妹：就只这?(见有祥憨笑，川妹卟哧一笑。)看你这憨头像!
    (以手点有祥前额，猛然醒悟，尴尬地低头。)
孙有祥：真甜!川妹，你也吃一点吧!
川妹：你说甜就多吃一点嘛。
    [孙长发风尘仆仆地上。
    [川妹慌忙下。
孙有祥：川妹，你还是吃一点吧。(孙有祥递过去的点心塞进了张
    嘴欲说话的孙长发口中，随即发现错了。)爹!是你郎家
    回来哒!
    [孙长发打有祥一掌，从口中取出点心欲掷，细看，又装入
    口袋里。
孙有祥：爹，你郎辛苦哒?你郎坐，你郎坐。
孙长发：(没好气地)有祥，你这浑身上下搞得乌焦八黑的，搞的么
    事啊?是不是又在挖煤呀?
孙有祥：爹，高家煤窑挖得可带劲啦!矿工同志们都干得蛮欢哩，
    再有两个月，高家的债……
孙长发：住口．你还蛮像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哩!
孙有祥：(憨直地)你和大哥都走了，嫂子一个人在家，好可怜哪。
    矿工们都很乐意帮助大嫂还债，我们孙家总不能袖手旁
    观不管嘛。
孙长发：是哪个说不管，我出门都安排得好好的，高家没得人了，
    房子还可以抵债啊!
孙有祥：爹，你……
孙长发：好了好了，从现在起，你跟老子回来!
    [有祥气愤，欲下。
孙长发：站住!你还认不认你这个爹?你还想不想进孙家这个大
    门啦?
孙有祥：债还清了再回!
孙长发：啊!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些!告诉你，老子是这个村里
    有名的老犟牛，你还想跟老子抵脑!今天把话说清楚，你
    听我的你就莫去；去了哩，你就莫跟老子回来!
孙有祥：我……不回就不回!(冲下)
孙长发：你跟老子站住!你有种就跟老子硬到底，你要是敢回来，
    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胯子。我就不信，儿子还能犟过老子!
    [玉莲上。
高玉莲：爹，都怪我不好，有吉不在，只有靠……
孙长发：怎么，有吉他还没回来?
高玉莲：他前些日子来过一封信，说生意谈得还顺，要你郎再寄些
    钱去。
    [川妹端茶上，递给孙长发。
孙长发：但愿他多赚几个钱，回来凑合凑合把你爹的债还了算了。
    玉莲啊，你嫁到我们孙家，吃了不少苦啊，老天保佑，总算
    要熬到头了。
高玉莲：爹，您辛苦哒!
孙长发：为了我们孙家后继有人，我就是苦一点也是心甘情愿的。
    (唱)自从朝山离家门，
    八百里路程都步行。
    十多天才走到白云山顶，
    送子殿卜卦抽签拜佛求神。
高玉莲：爹，您郎心诚则灵，一个多月，这屋里是百事如意，太太平
    平哩。
    [川妹拿毛巾上，递给孙长发。
孙长发：可惜是小事如意，大事不顺啰!玉莲哪!
    (接唱)我卜的下下卦，抽的无子签，
    菩萨说你怀的是千金，真是急死人。
川妹：如今男女都一样，有啥子不好嘛?
孙长发：你……去!去!
高玉莲：爹，只要大人小孩都平安，是姑娘我也高兴。
孙长发：(唱)你高兴来我忧心，
    我孙家要的是传宗接代人。
高玉莲：爹呀，那菩萨就那么灵?他说我不生男伢我就不生男伢?
    他说我怀的是女胎我怀的就真是女胎?
孙长发：菩萨就是灵!
高玉莲：我才不信哩!
孙长发：么事，你不相信?我还跟你算了命的!
高玉莲：我的命，我心里最清楚，我是个苦命。
孙长发：不，你不光是命苦，那菩萨说你是个克命。
高玉莲：克命?
孙长发：玉莲，你好歹是我孙家的人，有些话我说吧，你伤心，我这
    心里也不舒服；我不说吧，看你又不服气。我问你，你从
    小死了娘，叫不叫克母?嫁到我们孙家十年不孕，叫不叫
    克子?前不久一场大祸，又算不算克父克兄弟呢?玉莲，
    那菩萨一没调查，二没走访，第三我又没通风报信，是哪
    么件件事都让他说中了?你是聪明人，你把前前后后都
    联起来想一想，菩萨还是灵验的。
高玉莲：天啦!
    (唱)爹的话一字一句刺我心，
    母早死父兄又亡件件是实情。
    嫁到这孙家门十年不孕，
    进屋抬头脸无光，出门低头怕见人，
    我心中的石头比铁沉。
    常言道女人是棵菜籽命，
    如今又说是克星，
    难道说菩萨的话真有几分灵?
孙长发：玉莲，你不用着急也不用怕，你的克命有解!出送子殿的
    时候，有位香客指点我再向西行五十里，去找一位大仙。
    为父我爬舍身崖，穿一线天，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那
    位童颜鹤发的百岁老人。哎呀!去求儿子的还不少呢!
    其中还有生了儿子前去烧香还愿的，一个个喜笑颜开都
    说又神又灵，为父我怎能不相信呢?我求他为我们孙家
    做了法事，他做完法事，赐我转胎仙丹，一千块钱一颗啊!
    只要你把它吃下去，女胎马上就可以变成男胎。玉莲，你
    把它吃下去。(将仙丹很神秘地放于桌上)
川妹：(近瞧)这是么东西?一个黑砣砣!一千块钱，孙老板，快
    够发我一年工资哩!
孙长发：(恼怒地)去去，黄毛丫头晓得么事?不与你相干，出去!
    [川妹噘嘴下，小黑上。
高玉莲：爹，这一点药怎么能把男女定?
孙长发：别人实践过的，没得错。
    [小黑上桌用嘴啄丹，丹掉地上；孙长发恼怒打鸡，鸡飞。
孙长发：来，玉莲，你把它吃下去!
    [玉莲欲接，小黑飞起又啄；孙长发一脚把小黑踢开。
高玉莲：爹!
    (唱)我怀孕五月人安稳，
    是男是女早成形。
    一颗仙丹吞下去，
    只怕是十年的希望化烟云。
    小黑她像是通人性，
    几次啄丹提醒我们莫乱行。
孙长发：胡说!鸡不懂事，你人也不懂事?!你眼看到高家成了绝
    户，难道还要我们孙家也扑香火吗?求你看在我们孙家
    祖宗的份上，你就把它吃了吧!玉莲，我好说歹说这也是
    为你好，你想想，这颗仙丹来得不容易啊!事到如今，你
    要是不吃，于心何忍?又于心何安啦!你要硬是不吃，那
    我只有给你跪下了。(欲跪)
高玉莲：爹，你郎不要说了!(急扶住孙爹)
孙长发：你把它吃了吧!
高玉莲：(唱)他逼我吃仙丹软上加硬，
    好比似棉花里头包钢针。
    祖宗、菩萨、公爹的命令，
    我一个弱女子实难抗争。
    我是个苦命人，
    罢罢罢，我咬紧牙关吞下去!(吃丹)
孙长发：(唱)阿弥陀佛!观世音!
    [男声伴唱：达摩，阿弥陀佛，菩萨!
    [起音东，台上现金童，起舞。
孙长发：(唱)似看到金童投胎把爷爷喊，
    这就是菩萨在显灵。
    [玉莲挣扎。
高玉莲：(唱)瞬时觉得肚痛一阵阵，
    似看到受难的婴儿在撕娘的心。
    [金童与玉莲一同挣扎。金童逝去，玉莲晕倒。
    [川妹上，见状大惊，急抚玉莲进屋。
    [孙长发仍跪地祈祷。
    [川妹上。
川妹：孙老板，你还在做啥子?还不快找医生!玉莲姐流产了．
    是个男胎，死——了!(掩面冲下)
孙长发：玉莲!玉莲!天啦!(顿足捶胸)
    [亮像。幕落。
                       第四场
    [时间：前场一日后。
    [地点：高家煤窑旁。
    [幕启：孙有祥在茶桌前打算盘。
孙有祥：大嫂住院快回家门，   
    窑中事缠着我无法脱身。
    开煤窑本想把高家的债还清，
    巷道空煤挖完真是急死人。
    [老张、小王、小李上。
孙有祥：张师傅，煤窑里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小李：找不到煤。
张师傅：我仔细观察了里面的地质情况，这块地盘的煤确实挖完
    了。
孙有祥：我嫂子的债还只还了一半啦。
小李：我们跟张师傅都很同情。
小王：只是，这里的煤已经挖完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孙有祥：张师傅，那就叫大家另找门路去吧!(从抽屉中拿出钱
    来)这是工钱!这是你们的路费。
张师傅：路费我们不能收。
孙有祥：张师傅，你们为了帮助我家嫂子还债，出了不少力，帮了
    很大忙，这就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收下吧!
张师傅：有祥，莫这样说，有道是难中好救人。再说你嫂子的忙我
    们没有帮到，真个对不起。
孙有祥：张师傅，你们的恩情嫂嫂她是不会忘记的。
张师傅：小王、小李。我们收拾行李去吧。(同下)
    [川妹子上。
川妹：有祥，有祥!
孙有祥：(惊醒地)啊，是川妹呀!
川妹：你痴痴呆呆地在想啥子嘛?
孙有祥：没想么事。川妹，嫂子出院了吗?
川妹：出院了。她心情很不好，医生说她不能再怀孕了，急得直
    掉泪，偷偷地对我说，她简直不想活了。
孙有祥：那，你没有劝劝她呀?
川妹：哪能不劝哟!唉，玉莲姐也是遭孽哟!十年不怀，日盼夜
    想，好容易怀上了孩子，只怪你爹给她吃什么变胎仙丹，
    这下全完了。
孙有祥：这……都怪我爹。
川妹：有祥，玉莲姐叫你回去一下。
孙有祥：有事吗?
川妹：她是想问关于还债的事。
孙有祥：还债?煤都挖完了。
川妹：那怎么办呢?有祥，这个消息千万不要告诉玉莲姐。她
    再不能受刺激了，不然的话，就……(哭)
    [老张、小王、小李上。
张师傅：妹子，出了什么事?
川妹：哥哥，孙老板把我辞退了。
张师傅：正好，这里的煤已经挖完了。我们也要转点，你就同我们
    一起走吧!
孙有祥：她也走?
川妹：我也走!
小李：(低声对川妹讲)青龙山那边是集体开办的煤矿……
小王：再说这里的煤也挖完了。
张师傅：妹妹，你先跟玉莲姐辞个行，以后再来看她嘛。
川妹：(点头)嗯。
小李、小王：我们先走了。
张师傅：有祥，我们先走了啊!
川妹：有祥哥，我也走了。
孙有祥：你真走?……
    (唱)千言万语堵在胸，
    心中发跳脸发红。
川妹：(唱)来时好像一阵风，
    去时为啥子怕踩着虫?
    此去无家无父母，
    开船为何难扯蓬?
    [伴唱：开船为啥子难扯蓬?
孙有祥：川妹。(同唱)平日相恋意朦朦，
    别时更觉情更浓。
孙有祥：(唱)话欲吐，嘴唇重。
    [伴唱：哎哟哟，憨哥哥，
    想吃辣椒莫怕呛喉咙，
    大胆地往前冲!
川妹：你保重。
孙有祥：川妹子!
川妹：啥子事嘛?
孙有祥：你，你留下吧!
川妹：留下?我留下干啥子嘛?
孙有祥：你和我……留下来想办法帮助嫂子还债。
川妹：那她一年还不清呢?
孙有祥：留一年。
川妹：两年呢?
孙有祥：留两年。
川妹：那十八年呢?
孙有祥：就留十八年嘛。
川妹：留十八年?那怎么行?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孙有祥：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川妹：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是你家的啥子人嘛?
孙有祥：你是我家的媳妇!
川妹：你这个刀剁的!(打)真坏!真坏!不准你欺负我!
    [有祥捉住川妹的手。
川妹：打痛了吗?
孙有祥：不痛。
川妹：不痛?那我再打!
孙有祥：好。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拢来。   
川妹：哎呀，多难为情嘛。(分开)哎，话我先跟你说清楚，将来
    我是不到你们孙家去的。
孙有祥：这……
川妹：我不想走玉莲姐的老路。
孙有祥：那怎么办?
川妹：条件办不到，我们各走各。
孙有祥：川妹。你比我聪明，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你的。
川妹：玉莲姐对我说过，我要成家就到高家办喜事。有吉哥不
    愿同玉莲姐来顶高家的门户，我们来顶!
孙有样：那我爹不会同意的。
川妹：爹不同意我同意嘛!
孙有祥：你同意?
川妹：你不是说听我的嘛。
孙有祥：对，听你的，听你的!等我们结了婚，我就搬到高家来住。
    不行，不行!
川妹：又么样不行了?
孙有祥：债还没还清，煤窑已经枯竭，恐怕这房子还是保不住啊!
川妹：哎呀，那你快想法子呀!
孙有祥：我是尼姑想戴花——没得发(法)。
川妹：你快想法子嘛!
孙有祥：你要我想法，那不是逼公鸡下蛋吗?
川妹：公鸡?不动，不动!我有办法。
孙有祥：么办法?
川妹：挖不成煤，就帮大嫂喂鸡。
孙有祥：喂鸡?
川妹：对，养鸡是玉莲姐的心愿。最近她买了不少养鸡的科学
    杂志，一有时间就学。
孙有祥：难怪，你看我家小黑小花那群鸡，长得多好，还蛮肯下蛋
    呢。
川妹：高家又有空房子，干脆实现大嫂的心愿，办个养鸡场!我
    当助手。
孙有祥：好!只是，办养鸡场，哪来的本钱?又不是一百两百能行
    的。
川妹：找你爹要嘛。
孙有祥：我爹是个皮筲箕，本钱多了他不会把的。
川妹：那……我有办法!
孙有祥：么办法?
川妹：办喜事!
孙有祥：办喜事?
川妹：办喜事就是结婚。
孙有祥：结婚?刚才都在谈恋爱，现在就要结婚?
川妹：谁跟你结婚!
孙有祥：你跟我结婚!
川妹：跟你结婚?放倒你的哟!
孙有祥：那我跟谁结婚?
川妹：跟王金凤结婚。
孙有祥：王金凤?
川妹：对!你爹不是天天催你跟洋学生结婚吗?正好，将计就
    计!
孙有祥：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爹。
川妹：哎，你爹来了，有祥，快去，快去要钱，就说要买结婚用品。
    (下)
孙有祥：哎，川妹子!(仍坐桌前打算盘)
    [孙长发上。
孙长发：(唱)媳妇吃仙丹，孙儿把命丢，
    要抱孙我只有把有祥求。
    找老二起和议婚事，(进而又退)
    走进高家院前又驻足。
    只要孙家不绝后，
    向儿低头就低头。(进而又止)
    却为何刚走两步又想退后?
    这块老脸硬是舍不得丢。
    [川妹出，示意有祥问，自己又急下。
孙有祥：爹。
孙长发：你还晓得老子这个爹?!
孙有祥：我要结婚!
孙长发：么事，你要结婚?
孙有祥：对!
    [帮腔：两好合一好，磕睡遇枕头!
孙长发：有祥，你要结婚?我就是为你的婚事找你来的。你和金
    凤把日子定下来了吗?
孙有祥：定下来了。爹，她还提了蛮多高价条件呢!
孙长发：蛮多高价条件啦?是些么条件?你说，你说!
孙有祥：(唱)她要一排新鸡笼……
    [伴唱：错了拐，错了拐!
    一开口就露了风!
孙长发：要鸡笼?
    [川妹急上。
川妹：他是说像鸡笼一样的小洋房，洋学生叫别墅。
    (唱)那楼房上下分两层，
    铁栏杆，根根直，
    窗户多来空气通。
孙长发：金凤的条件你怎么知道的?
川妹：(唱)有祥告诉了玉莲嫂。
孙有祥：对!对!
川妹：玉莲姐又给我通了风。
孙长发：她还有么条件?
孙有祥：(唱)她还要养蛮多鸡。
孙长发：鸡?
川妹：(唱)就是那，电视机、收音机、录音机、缝纫机、照像机、冷
    藏机……
孙有祥：(唱)排风机和捣碎机。
孙长发：要捣碎机做么事?
川妹：要把肉绞成肉泥。
孙长发：那她还有么条件?
孙有祥：(唱)她还要求吃综合饲料。
孙长发：综合饲料?
川妹：(唱)就是那普通西餐牛奶拌蛋糕。
孙长发：农村的姑娘吃个么牛奶拌蛋糕!
川妹：(唱)现代化的姑娘讲漂亮，
    吃西餐可以长苗条。
孙长发：他还提了些什么条件?你说，你说……
川妹：(唱)主要就是这么几大件，
    其余的到时候再慢慢添。
孙长发：(唱)这一些大概需要多少钱?
孙有祥：(唱)起码得一千……
川妹：(唱)番十番!
孙有祥：对!
    (唱)一万元。
孙长发：一万元?小意思。小意思。有祥，这是一万元的存款。
孙有祥：爹，您郎早就准备好了的呀?
孙长发：现在的行情老子又不是不晓得，要接个媳妇，没得个万把
    块钱揣到身上，那还不掉底子。
川妹：孙老板，听说你是个皮筲箕，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啊?
孙长发：么事?老子是皮筲箕，那要看是办么事唦!办正经事，老
    子还可以把皮筲箕戳几个洞，让它往外流得直“稀”。
孙有祥：爹，那你老就把钱把给我咧。
孙长发：慢点。老子件件都依你，你只怕还要依我件把事。
  孙有祥：么事情?
  孙长发：从现在起再也不许你开煤窑!搞不好，你还会害人家金
    凤的。
  川妹：孙老板，你操啥子心啰?高家煤窑已经关门了!你看，我
    哥哥和弟兄们都走了!
  孙长发：那我就放心啰。来，拿去。(交存折于有祥)
    [有吉内喊：“爹!”上。
  孙长发：有吉，你回来了?生意做得怎么样?
  孙有吉：爹，我回去告诉你吧！(扶孙爹欲下)
  孙长发：慢，有吉，你先回去，我先到镇上去买一点菜。
    [孙爹、有吉分下。
  孙有祥：哥，你慢走!
    [曹贵丽上。
  曹贵丽：先生，你刚才叫他什么?
  孙有祥：叫哥哥。
  曹贵丽：啊，这么说你就是孙有吉的弟弟啰!
  孙有祥：是啊。
  曹贵丽：谢谢。(欲下)
  孙有祥：哎，你是谁呀?
  曹贵丽：我是你嫂子。(下)
  孙有祥、川妹：啊!
  川妹：哎呀，这下问题复杂啰!
  孙有祥：我去找爹!(下)
    [幕落。
    第五场
    [时间：紧接前场。
    [地点：孙家堂屋。孙有吉呆坐桌前。
    [伴唱：常言道久别的夫妻似新婚，
    孙有吉回家来却有尸无魂。
    [幕启：高玉莲拿酒瓶上，给有吉。有吉倒酒，酒漫在桌
    上。
孙有吉：(醒)玉莲哪!
    (唱)我离家你空闺苦守三月整，
    吃仙丹流了产叫我伤心。
    (白)唉，这不能怪爹，也不能怪你哟。
    (唱)命中注定八合米。
    走遍天下不满升，
    浪子回头还得靠我的结发人。(从箱中取出一件新
    衣)
    叫玉莲，你快来看，
    这是我给你带回的见面礼，
    证明我日日夜夜把你放在心。(为玉莲比试衣服)
    [曹贵丽暗上。
曹贵丽：唷，还蛮像那么回事呢。
孙有吉：(惊呆)你，你。
曹贵丽：没想到吧?假如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高玉莲太太啰!
孙有吉：是，是，是我堂客。
高玉莲：请问，你郎是?
曹贵丽：孙先生，你介绍一下啦。
孙有吉：哦，对不起，对不起。玉莲，这位是我在滨海做生意认识
    的朋友，姓曹，名贵丽。曹小姐。
高玉莲：(热情地)曹小姐，请坐。有吉刚到家，我备了一点家常酒
    菜，你请坐，我再添两个菜来。(欲下)
曹贵丽：(不客气地)那就打搅了。
孙有吉：那就辛苦你了啊。
高玉莲：有吉，好点招待客人啊。(下)
孙有吉：(背白)错了拐哟!我提前下火车，想把她甩掉，她怎么踩
    着我的脚后跟来了呢?(对曹贵丽)我的小祖宗，三人六
    面的，你叫我怎么下得来台唦?
曹贵丽：谁叫你骗我的?
孙有吉：我俩到镇上去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曹贵丽：那你不骗我了?
孙有吉：不骗!
曹贵丽：好吧。
孙有吉：(转对内室)玉莲，曹小姐跟我有急事，我们到镇上去一
    下，谈完回来再喝酒。
    [内应：快去快回呀!
    [孙爹满面怒气地上，跟有吉撞个满怀。
孙有吉：爹，嘿嘿，你郎好?
孙长发：(没好气地)少跟老子来这一套!麦林沟里躲得过雨的?
    有祥已经跟我说了。
曹贵丽：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对孙爹)我一不躲，二不藏，孙家的
    爹，您看我这个新媳妇怎么样啊?
    [刚走出的高玉莲闻言一惊，碗震落。
孙长发：(大怒)混账!
曹贵丽：混账!我混你的账?到底谁混谁的账?孙有吉，你自己
    说吧，你说呀你!
孙长发：你说，快说!
孙有吉：爹。
    (唱)乡巴佬出山想把大钱赚，
    又谁知这也难来那也难。
    举目无亲谁能将我管，
    就好象陷进了泥潭，
    我的性命难保全。
    十夜九恶梦，我梦梦都在喊，
    有一夜她像狐仙飘到我面前。
    (伴唱)孙有吉一步踏错入狼窝，
    风月场上交学钱。
孙长发：你这个不争气的奴才!
高玉莲：孙有吉，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孙有吉：玉莲，我是蚂蝗搭上了鸬鹚的脚——想甩也甩不脱呀!
孙长发：玉莲，你放心。我是老子，我是他爹，谁是我的媳妇，我说
    了算!人有人味，家有家规!姓曹的，你给我滚!
曹贵丽：干么发这么大火呀?我曹贵丽是大江大海里闯过来的。
    叫我滚，没那么便宜!你们孙家得赔偿我的名誉损失!
孙有吉：(忙上前)赔，赔!这是我们早就谈好的，爹，赔她几个钱，
    私了算了!
孙长发：(慢慢平静下来)你大概知道我孙家还有几个钱，我不会
    让你空跑一趟。要多少，你开个口吧!
曹贵丽：(伸出两个指头)这个数。
孙长发：两千?
曹贵丽：不，还得加个零。
孙长发：(大惊)两万?你真是癞蛤蚂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
    们孙家父子爬了五六年的煤洞，才挣了几万块钱，你一张
    嘴就要两万，只怕你还没得那大的财喜。
曹贵丽：孙老头!
    (唱)孙老头你真是个尖尖钻，
    这个数亏你还在把价还，
    若不是怕你们家庭离散，
    我根本就不跟你把和谈。
    自古道良宵一刻值千金，
    你算一算七十八天值多少钱?
    再加上一笔大账还未算，
    请各位仔细看看这张单。(亮化验单)
    [孙爹接过单与有吉看。
曹贵丽：这是我在省城做的B超检查。那上面的勾子、环子、A、老
    K，是电脑拍片，我把了点小费给医生，医生说我怀的是个
    ——男胎。
孙长发：男胎?!有吉，你跟曹小姐到房里去一下，我有话跟玉莲
    讲。
    [有吉同曹下。
孙长发：玉莲!
    (唱)为继世我孙长发无法可想，
    有个办法想跟儿媳来商量。
    由她生，由你养，
    孩子长大叫你是亲娘。
    借腹生子权宜之策望你体谅，
    这件事全仗你宽宏大量，菩萨心肠，
    修桥补路帮大忙。
高玉莲：爹，这屋里所有的事都归你作主，我只是求你们把我当人
    看!
孙长发：玉莲，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们孙家的儿媳妇，谁也不敢
    怠慢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玉莲悲伤地冲下。
    [孙有吉、曹贵丽上。
孙有吉：爹，她怎么说的?
孙长发：曹小姐，这屋里的事由我作主。你实打实地说，究竟要多
    少?
曹贵丽：爹!
    (唱)这腹中的婴儿是我们爱的纪念，
    我决定生下来养在膝前。
    他出生，我住院，
    他吃奶，我吃鲜，
    小孩一天一个样，
    形势也要跟着变。
    托儿所，幼儿园，
    雇保姆，要现钱，
    进学校，把书念，
    还要交：书本费、集资费、保险费，
    老师加班补助费……
    这费那费，那费这费。
    消费到十八年！
        你们大家扳起指头算一算，
        何止两万元!
孙长发：好吧，既然你怀的是孙家的骨血，我先付你一万，等孩子
    生下来，送儿子来，我再付齐，一分不欠。
曹贵丽：(故作无奈状)哎，就这么办吧。
孙长发：(掏存款单)呀!你看她那双眼睛就像钩钱的钩子，我若
    是把钱给她了，她要是一去不返，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
    空吗?嗯，不能给钱她。(对曹)曹小姐，我打算就留你在
    我们孙家生孩子，等生下孩子再一起给钱，决不食言。
曹贵丽：好厉害的老头。
    [玉莲提箱上。
孙有吉：玉莲，你到哪里去?
高玉莲：回娘家去。
孙长发：玉莲，你娘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吗?
高玉莲：我不是人?我也是人!我也是人啦!(脱掉有吉买的新
    衣，唤鸡愤然下。)
孙长发：你。你怎么是这么个犟性子呀!
    [落幕。
                    第六场
    [时间：前场半月后。
    [地点：高家。
    [幕启：小鸡欢舞。有祥、川妹喂鸡，随下。
    [孙长发上。
孙长发：(唱)适才听得村长讲，
    高玉莲告亲夫不讲情面，
    此事闹到法院去，
    有吉他就要坐牢监，
    老汉我急得团团转，
    赶来劝玉莲，从中周旋。
    走进门来抬头看。
    [有祥、川妹同上。
    一万元正好把他们的鼻子牵。
孙有祥：爹，你郎来做么事?
孙长发：我老子来结帐的!
川妹：结啥子帐嘛?
孙长发：有祥，老子把你的一万块钱呢?
川妹：不是准备办喜事吗?
孙长发：办喜事，只怕是办这个养鸡场吧!
孙有祥：爹，我……
川妹：孙老板，这事不怪他，怪我。
孙有祥：不，怪我!
    [孙长发作打有祥状，川妹急拦。
川妹：要打就打我。
孙长发：莫吓，莫吓，你们俩个的事我都晓得了，只要你们听我的
    话，爹不计较。
孙有祥、川妹：爹，谢谢您。
孙长发：慢点，爹有个条件。
孙有祥：什么条件?
孙长发：有祥，你玉莲姐要到法院告你哥哥。
川妹：玉莲姐要告有吉哥?
孙长发：你们总不能看着你们亲哥哥去坐牢吧!等一会你们一定
    要帮助我劝一劝玉莲。
川妹：帮爹劝玉莲姐，这是啥子条件嘛。
孙有祥：爹，你郎放心，我这就帮你喊。(欲下)
    [高玉莲端鸡食盆上，极其冷漠。
孙长发：玉莲，有吉做事有点过份，你就看在爹的份上，为了孙家
    的前程，把肚量放大一点啊。
孙有祥：嫂嫂，一家人总是一家人，你就原谅哥哥吧?
川妹：玉莲姐，你就……
高玉莲：川妹子，我分得出是非曲直，做事晓得轻重!
孙长发：这就好，这就好!
    [孙有吉大呼着爹冲上。
  孙有吉：爹，传票到了!
  孙长发：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还嫌洋当上得不够，又要搭船到哪
    里去鬼混啦?
  孙有吉：爹呀，不是搭船的船票，是法院里的传票!玉莲她，她把
    我告了，法院叫我下星期去过堂。(递传票)
  孙长发：啊!(接传票)这……(晕眩)
    众：(扶住孙爹)爹!爹!
  孙长发：(打有吉)你这个不争气的奴才!给老子闯了大祸了啊!
    [孙有吉欲求玉莲。玉莲背过身去不理。
  孙长发：玉莲，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吉做事是有些过份，可我们
    孙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嫁到我们孙家，十年不生，
    好多人都劝有吉跟你离婚，是我压着在。就是这次把曹
    贵丽留下来，我也是不得已……
  孙有祥：爹，你莫说这些话!
川妹：曹贵丽还在孙家，你叫玉莲姐怎么表态?
孙长发：好，川妹子，你这就叫曹贵丽搬到镇上去住，一切费用由
    我负责。
    [川妹点头，下。
孙有吉：你这下该撤诉了吧?
    [玉莲仍以背相对。
孙长发：玉莲，你还不醒气啊?
高玉莲：我受了十年的气，今天要出到底。
孙长发：你哪来那大的气?有祥把老子的一万块钱拿来办了养鸡
    场，我早知道了，我都没做声，要打不罚，要罚不打!你就
    真那么狠心去告状?如果你真要去告，那我有句话就不
    得不说了，你把我的一万块钱，拿来!
高玉莲：一万块钱，一万块钱!我在你们孙家勤巴苦做十年，就是
    当长工也不只拿一万块的工钱。(掏出存折)姓孙的，国
    家念我孤女还债生活困难，照顾我延期还款，这一万块钱
    还给你们孙家!(丢给孙爹)
孙长发：高玉莲呐高玉莲，你为何对我们孙家下如此毒手啊?
孙有祥：(制止地)爹!
孙有吉：玉莲呐，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年夫妻似海深啦!
    (跪下)
高玉莲：(悲痛地)十年夫妻?不提十年夫妻还罢，提起十年夫妻，
    我，我——
    (唱)玉莲我千般苦来万般恨，
    恨我错嫁你这无情人。
    只因我过门十年未怀孕，
    好似磨盘压笋节节含苦辛。
    可记得修水库我替你上阵，
    可记得你病急我半夜背你进县城。
    可记得房漏我冒雨上屋顶，
    可记得开煤窑我一当推销二当后勤。
    早起下田不见天，
    晚收农活日西沉。
    家务琐碎大小事，
    全由我一人来担承。
    月复月来年复年，名是媳妇实为佣，
    人瘦花黄好似一盏缺油的灯。
    好容易我盼到了身怀有孕，
孙长发、孙有吉：你怀孕我们是把你当贵人啦!
高玉莲：(唱)你们贵的是我腹中的孙家根。
    哪晓得屋漏偏遭连阴雨，
    煤窑塌方我父兄同丧身。
    我高家债台高筑无法想，
    未曾见你孙家舍半文。
    家不幸我悲伤积虑过份，
    孙有吉你雨打残荷恰好此时要出门。
    爹求孙子又把深山进，
    丢下我弱女子苦撑门庭。
    多亏了好有祥和矿工们，
    为高家出力又尽心。
    看一看来比一比，
    是谁有情是谁无情。
孙长发：我去朝山拜菩萨为了我们孙家后继有人，也是为你着想
    啊!
孙有吉：是啊。
高玉莲：(唱)我本想在孙家争得平等，
    生个儿子挺起腰身。
    爹逼我吃丹我不肯，
    恶言恶语说我是克星，
    无奈何将丹吞下去，
    腹中绞痛撕碎心，
    肝肠如切寸寸断，
    我的宝贝儿未出娘怀就丧生。
    这桩桩件件我都能忍，
    实难容你孙有吉在外厮混，
    带回一个女妖精。还要借腹生!
    公爹你偷梁换柱把我何处放?
    孙有吉你为儿子把妻子当抹布扔。
    你翻云覆雨两面三刀主宰我，
    我是岩间笋石上松要求生存!
    意已决，心已定，
    我和你分道行!
    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也不是独木桥上人。
    苦也罢，累也行，
    再苦再累也甘心!
    从今后再不把孙家门进，
    高玉莲我要做人!
    [川妹子跑上
  川妹：玉莲姐，曹贵丽跑了!
    众：跑了?
  孙有吉：(从地上一跃而起)曹贵丽跑了，她真的跑了?
  川妹：她听说玉莲姐告了状，就脚底抹油——溜啰!
  孙有吉：玉莲，她人都走了，你这该撤诉了吧?
  孙长发：玉莲，过去的事情都只当做了一场梦，算哒!你们夫妻团
    圆吧!
  高玉莲：夫妻团圆?再回到孙家去?不!
  孙有吉：高玉莲，我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好说歹说你硬是不肯回
    头，莫非你，莫非你另有所爱?!
川妹：有吉哥，你说的啥子话嘛?
高玉莲：是的，我早就另有所爱!
孙有吉：(大惊)他在哪里?
高玉莲：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左右出现鸡群。
  高玉莲：(唱)它善良诚实勤劳能干，
    不像你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我给它体贴，它给我温暖，
    我和它有共同的志趣共同的语言。
    夜里抱着它进入梦乡，玉莲我心里比蜜还甜!
    [群鸡欢舞。
    [伴唱：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我们是鸡，我们是鸡，
    我们是高级营养制造器，
    肉能吃，蛋能吃，
毛儿能做羽绒衣。
咯咯哒，呜呜啼，
我们奉献，我们给予！
  [群鸡逼啄孙有吉。
                             [落幕。全剧终。
注：丁良宏即丁楚章、楚良、张德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