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峰拔地而起,如剑,直指苍穹。石的骨骼,石的脊背,石的肩膀,石的头颅,石的性格。
以伟岸与神秘的姿态,吸引一双双仰望的目光。作家、诗人、英雄、美女、官人、平民,跋山涉水而来,把身子仰望成一株树,或匍匐成一根藤。
山泉舞出柔曼的丝带,鸟儿吟出清脆的歌声。山风徐徐,白云依依。岩上住着何方仙人?千百年独享林泉之清幽、隔世之宁静。
拽着树枝青藤,贴着层层岩石,以猿的姿势攀爬,我时刻准备粉身碎骨。我的勇气来自于信念:这世上没有爬不上的山,亦没有读不懂的书、破解不了的谜。
穿越密密荆棘,翻过坎坎石坡,抵达一座石门。仿佛前世有缘,石墙,石门楣,石门洞皆如我的父兄,皆呈慈祥和善的面容。“山高”、“水长”一左一右,握住我苍老的目光。于无声处我分明听到一个亲切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好啊!再不会遭颠沛流离之罪,再不会受疲于奔命之苦。”我抚摸着温暖的石墙,眼中满含泪水。这么多年来我去了哪里?我什么都记得,为什么忘了“山高”、“水长”?
跨进石门,古寨层层叠叠,如一本翻阅不尽的巨著。每一块石头都是活的文字,记录沧桑、岁月,记录鲜活的故事。我不再是我,我是爬行在书页中的一条小虫,或辩识,或叩问,或联想……
坚硬的小屋内,应该有温软的爱情。要不然血肉之躯怎么度过漫漫长夜,要不然美丽的眼睛怎么忍受单一的色彩,要不然山民怎么薪火相传?我相信有一对恋人曾在这里爱得死去活来,他们不羡慕富有的财主,不羡慕逍遥的神仙,不惧怕强权与世俗的流言蜚语。朝暮共处,终身厮守,相濡以沫,直到老成一堆土,土中再生长出两棵生机盎然的树。
粗犷的石寨里,应该有文雅之士。要不然怎么会有对联、碑文,要不然怎么会有沛然文气,要不然怎么会有辞章让后来者百读不厌?“林深传鸟唱,石瘦点苔痕”,若不得山水之灵气,如何吟得出此等佳联妙句?
坚固的城墙上,更应该有刀光剑影,更应该有鲜血飞溅和杀声吼声。要不然城墙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要不然石寨便成了世外桃源,要不然血性男儿便丧失了血性……
穿越厚重的书页,我不再是一条小虫。我变成了一只鸟,一只盘旋而上的鸟,抵达顶峰。歇息在石堡上,极目远眺,群山挽臂而来,碧浪奔涌不息。透过历史的烟尘,我看见一群精壮汉子凿山取石,“叮叮当当”之声响遏行云。为了生存,为了保护妻子儿女,为了保卫生生不息的家园,他们必须不惜代价构筑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远处,有铁蹄敲击古道,有箭矢瞄准安宁……石寨一寸寸增长、一尺尺升高,最终耸立成一座顶天立地的高峰。
伫立在山峰上,我全无“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我读懂仙人岩了吗?我登上仙人岩了吗?在仙人岩面前,我永远只是一棵树,一棵呈仰望姿态的树。我虔诚地仰望,仰望一群钢铁般的灵魂,仰望我如山岩般朴实顽强的父兄,仰望矗立于灵魂深处坚不可摧的精神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