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之老树，其实它并不老，只是它的外表看上去，比同丛的树木显得高大而且沧桑一些罢了，于是，人们便谓之“老树”。

　　老树和它的同伴，长在我家对面不远处那片空地上。老树经历了风雨和人世的种种磨难，如今还高高地横斜在那里，尽管褪减了当年婆娑而雄伟的英姿！

　　有一年夏天，大风骤起，我几乎直睹了老树在顷刻之间，将要完全倒下的惨状。那一天，很闷且很热，没有一丝风，整个大地——整个生命世界在太阳的烘烤下，几乎要着火了。但，老天没有给生命留下绝路，就在所有的生命几乎要挡不住烈日肆虐的时候，有一丝风，从人家的后门悄悄地蹿到了前门——要刮风了，刮北风！

　　此刻，真让人觉得爽快！

　　可是，就在一丝丝北风刮过之后，紧接着，风越来越大了。屋后山那边，好像要发生天崩地裂的大事情，呼呼着响，随之腾起一片灰尘和其他杂物，一起向风头处奔来。树，所有的树，包括老树，在风中摇曳，且似乎越摇越兴奋，偌大的树冠，在狂风中，一律朝向一个方向，远看，宛如巨人的长发，在风中飘散……

　　突然，一阵更大的风，像一道闪电，从后山奔袭而来。有树被吹折的“喳喳”声，传入人们的耳朵。就在此时，老树剧烈摇晃而至颤抖，几乎快要支撑不住了。不仅仅是它的树冠向一侧集聚得更明显了，它的躯干也向树冠飘散的一侧倾斜了。它想反弹回原来的样子，但不可能了。它脚下的根被拔出了泥土，有几根较粗的根，毫无准备地、胡乱地悬在低空处，表明老树遭到了狂风的重创。

　　从此，老树就横斜在那一片稀疏的树丛中了，过了好长时间，它才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和光芒四射的青枝绿叶。

　　之后，没有多长时间，有人说，老树在那儿横斜着，有煞风景，或者，就有人干脆认为，老树独享了那里的阳光，使人们在它的脚下不远处，种植的各种蔬菜长势欠佳。他们想把它灭掉。

　　老树要经历一场生死考验了！

　　有一天早晨，有人找来铁锹和钢锯，准备将老树放倒，可是有一个人反对。这个人的话是不能不听的，他有政府官员的权威和族长一类人物的威望，何况老树长在他家门前，不知为他制造了多少夏日的荫凉和月夜里浪漫的光影，他说不能放倒老树，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敢伤着老树的半点皮毛。

　　老树为此幸免于难，成功地生存下来了，继续着它的生长之梦。老树以为自己虽然有些残缺，可时间长了，也定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可是，老树的又一次生存危机光顾了。

　　过了几年，当年保护老树的人搬到城里去了，他卖掉了老宅，丢下了老树。新来的住户入住老树旁没几天，就十分看不起老树的横斜与沧桑了，对它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百个看不惯。有一日，他拿了钢锯和斧头，准备对老树进行大肆修理，以正其身，以端其冠，以整其容，以快一己之私心，以美一家之宅门。那知，据称是社区的工作人员来了，新住户对老树的修理没能成功。

　　此时，真让人觉得快活，为老树高兴，老树又一次幸免于难！

　　老树依然在那里快乐地长着，有劲风吹来，还是那些似巨人飘逸着的长发的青枝绿叶与之对抗着，有时发出阵阵呼啸声。老树年年岁岁都发着新芽，抽着新枝。老树是真的要长成参天大树了。

　　然而，又有一天早晨，人们都发现，老树像是被人脱光了衣服似的，站在初升的太阳下——它的躯干上，大部分枝叶都被砍光了。很显然，是昨天夜里，有人对老树挥起了斧子；被砍成赤条条模样的老树下面，泥土被彻底翻动了，老树的地盘要成为菜地了！

　　老树会不会因此死去，或者，老树是否还能活下去？我不知道；或者，我知道了，也没有办法让它生存与否。

　　老树还要受什么折磨，或者，老树是否还能有快乐？我也不知道；或者，我知道了，也没有办法让它快乐与否。

　　有时候，有些事，是很多人都无能为力的；有时候，很多事，都不是凭什么感情或正义可以做好的。

　　有时候，一种力量很强大；有时候，一种力量很弱小。

　　我只希望，老树能继续活下去，至少，在春天里，它可以与鲜花一道，装点我们各自的门面，丰富我们生活着的空间的色彩。

　　我只希望，老树能继续活下去，至少，它是夏日里的一片绿荫，是冬日里的一道雪景，是春天里的一抹翠绿，是秋日里的一重落叶！

　　我只希望，老树能继续活下去，它还是一面镜子——是一面高悬于宇宙之内，能照彻天地人心的巨大镜子！

　　我希望老树好运，快乐生长！

　　老树是能够长成参天大树的！

　　（通联：钟祥市荆襄高中）

（摘自《荆门晚报.都市假日》2012年9月23日2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