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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桃树

时间:2013-01-06 00:00     来源:     作者:叶进    点击:

    

  

  

  我出世那年,早春二月的一个清晨,舅爹爹从几十里外的乡下扛着一根带土的树苗,进了他姐姐的家门。没顾上吃口茶、吸袋烟,径直来到屋后小院。

  他甩掉那件打有补丁的老棉袄,操起一把铁锹,在小院南面空地上挖了个大小适中的树窝。不一会儿,一株挺直的核桃树苗,端端地立在了院中。

  春天里,核桃树长出一串串绿色的花序,宛如少女飘逸的秀发,我却把花序打下来,弄碎后撒在小妹的头上。盛夏,核桃树变成一把巨大的绿伞。它那密密层层的椭圆形树叶,形成一个大树冠,几乎覆盖了我家那三间小屋,挡住了午后西边毒辣的日头。

  秋风乍起,黄叶飘落。它那丰硕的枝头,挂满或黑或青的果实,不时有成熟的核桃脱皮而出,滚落院中,惹得我和小伙伴们好一场追逐嬉闹……核桃树不仅给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增添了许多快乐,还使我明白了不少做人的道理。记得,每当树上缀满未成熟的青色果实,我就忍不住拿竹竿去敲打。此时,若是父母看见,总是教导我,要耐心等待那金色季节的到来。秋收时,少数核桃果落到了邻家院子里,我忙过去捡,却被父亲拦住。他说,那是不礼貌的行为。

  有一年初秋,家里请泥瓦工翻修屋顶,那位师傅趁无人之机,眼疾手快,摘下一个青果子就啃,不料又苦又涩,直呼上当。这本是个笑话,却教会我不要盲目轻信,也不要乱伸手。

  核桃树的年轮上,也记录了我成长的历程。当我脖子上刚系上红领巾的时候,“文革”开始了。当小学校长的父亲一夜之间成了“坏人”。全家人都为他担忧,他却找来工具,在核桃树阴下做起了木工活。一天工余,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一颗核桃对我说,核桃果的外皮虽然会变黑烂掉,但它中间的外壳坚硬,内藏富有营养、香脆可口的核仁,你要学它的品格。父亲这番话语,像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弹拨着我幼小的心弦。当核桃树有了小水桶般粗的时候,我高中毕业,下放到一个偏僻的林场当知青。那时,繁重而单调的农活压在我幼嫩的肩上。正当我有些疲惫、消沉时,父亲托人给我捎来几个核桃。看见了熟悉的核桃,心头不禁一热,仿佛又听见了他在树阴下说的那些话。最后一次见到核桃树,是到省城上林业中专的前夕。那是个月光溶溶的秋夜,核桃树影斑驳地映在老屋的院墙上;院子里,浮动着树叶好闻的清香。

  入学不久,父亲工作调动,全家也进城了。破旧的老屋拆了不足惜,令人痛惜的是,核桃树也被砍了,我放假回家时,只见到了一截大木头!我恼怒地责问家里人,为何不刀下留情,他们没作过多的解释。还是小妹告诉我原因:本以为拆屋后,它会自由自在地生长,可搬家不久,就有人把核桃树上的大部分枝叶砍去做了烧柴,弄得它面目全非,生不如死。见此情景,家里只好出此下策。沉默了许久。伤心了许久。

  后来,我曾几次到故居,试图寻找它昔日的踪影,都怅然而归。虽然,父母用那截核桃木为我做了一张床,但是,那永久的遗憾,却再也难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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