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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那棵皂角树

时间:2010-07-05 00:00     来源:     作者:徐江华    点击:


    城南河坡上,有棵歪脖子皂角树,高大粗壮,苍郁巍丽。有史记载,这是一棵一百五十多年的古树。它虽历经沧桑,命运多舛,然昂然挺拔,威武不屈,生生见证了山城时世变换的点点滴滴。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棵树上玩大的。

    这棵古老的皂角树,树粗三人合抱。那灰褐色的躯干,经年被虫蛀成一个个窟穴,满身疮痍。皂角树离地面两米高处,分别向东西各分出一棵枝干,枝干倒八字形弯曲向上蓬勃伸展。苍虬繁茂的树冠,仿佛巨鹰展开两支雄壮的翅膀,一头罩着过往行人,一头罩着路边空场。上几辈的人说,在他们还是幼童的时候,这棵皂角树就是这般枝繁叶茂,伟岸高大。那年,日本倭寇疯狂围剿抗日解放区,出动大量飞机,铺天盖地盘旋在山城上空轮番轰炸。一个美丽的小城,顷刻间夷为平地。七百多人罹难,九十多家绝户,惟独这棵皂角树,还傲然屹立在硝烟弥漫的河坡上,像一位饱经磨难的老人,把侵略者一桩桩、一件件对中国人民的弑虐残暴,深深镌刻在累累伤痕的皮皱里。

    春天,新枝吐翠的皂角树,脸色又泛出熠熠春光。青翠欲滴的新叶随风舞动,叶隙间绽放的米黄色小花,娇娇滴滴,密密匝匝,弥漫丝丝清浅的芳香。到了盛夏,皂角树宛若一把硕大的阳伞,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绿荫,为过往的行人避署施凉。童年的我,就爱在夏天的皂角树上嬉耍。掏鸟窝、捉翠蝉、比攀爬。树下歇脚的大人们但凡一鼓惑,我和一帮小哥们,就猴似的在树上跳来跳去。文革来了,生活好象乱了套。大人们忙着文攻武斗,学校也莫名其妙停课了。正好,我们这帮调皮鬼如鱼得水,又可成天在树上疯玩了。那年月,物质匮乏,麻雀、翠蝉、萤火虫、蟋蟀等大自然的小生物,就成了我们手中当下小孩酷爱的“机器猫”,爱不释手。到了秋天,枝头挂满一串串黑紫色的皂角,像风铃,秋风一刮,满树皂角哗啦啦响,煞是好听。母亲说,皂角拿来洗衣服、头发堪与肥皂媲美。于是,我就爬到树上摘下几个,跳到清澈的河里,趴在埠头旁,拿石头轻轻砸烂后给母亲洗衣服。望着母亲手中挥舞的棒槌一起一落,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皂角树另有一处吸引我们的地方,就是树下刘奶奶的小货摊。花生,葡萄干,桂花糖什么都有。暑天酷热时,我们就躺在树下的石板上,可以仰望茂不见天的树冠,可以看天空的旷远和云卷云舒,可以听树上清脆的鸟鸣和悠婉的蝉唱。凉风徐徐,恍恍忽忽就进入梦乡,梦里还是满嘴桂花糖。那天,一伙人不知是“哪部分的”,手举红旗,高喊着口号,将我从梦里吓醒。他们押着一个戴高帽子、挂白牌子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威威赫赫打树下经过。中年人瞥了我们一眼,出我所料,他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倒是显得十分从容和淡定。瞧我们好奇,刘奶奶说,中年人姓王,是省城分派下来做工程设计的工程师。因为没按“革委会”头头的吩咐做事,被打成“臭老九”,还戴上“反革命右派”的帽子,搁三差五让人揪到满世界游斗。妻子不堪屈辱,和他划清了界限,离了婚,带着儿回省城去了。我们几个小屁孩懵懵懂懂,好拐不知,糊里糊涂就把工程师当成了坏人,还冲他呲牙咧嘴的挥舞着小拳头。

    一晃是第二年的秋天。皂角树下,多时不见的工程师出现了。他笑容可掬,特随和,看见我们后,慌忙在刘奶奶的小货摊里拿东西我们吃。他消瘦了许多,灰白的脸上,布满细细的皱纹,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显得大而肥,打着补丁,但很干净。心直口快的刘奶奶对他非常客气,每每看见他,便赶紧挪地让他坐下歇脚。旁边乘凉的人唏嘘不已,看见工程师像遇见活鬼似的,急忙消远了。刘奶奶涨红了脸,不拿正眼瞧他们,“呸!你们狗戴帽子看人低,这可是喝过洋墨水有本事的人!”接着,刘奶奶对我们讲,工程师是好人,坐了一年牢,是活冤枉。他本事大,人正直,知书达理。就是太较真了,尊重什么狗屁科学,得罪了一湾子指手划脚的人。那年月帽子满天飞,稍有不慎就像屎盆子一样扣到你头上了。对时事我们云里雾里,可晓得工程师念过外国的大学,读过很多书,我们兴奋了。死死缠着他给我们讲故事,也渐渐对他有好感,全然不拿他当坏人看了。

    那以后,工程师不厌其烦给我们讲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故事,听得我们如迷如痴不肯罢休。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岳飞牛奶山上抗击金兵的,还有古时候锥刺骨、头悬梁的,多的就像铁梅的表叔——数都数不清。有几回,我们听得正带劲,忽然就围上几个人来,“你又在这里在散阴风,点鬼火,毒害下一代?”不容分说,挥拳就要打工程师。“要文斗!不要武斗!”刘奶奶见势不妙,喊着口号冲过来。这七个字是毛泽东的最高指示,量他们也不敢不听?果然住手了。悻悻地,揪起工程师,五花大绑推着就走。不多功夫,工程师又来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跟平常一样,若无其事继续给我们讲故事,间或也给我们解答许多疑问。说眼下的时局是暂时的,跳粱小丑终究要退出历史舞台。要我们好好读书,多长本事,将来做国家的有用之材。我问他,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要打他,还开他的斗争会?他苦苦一笑说,追求真理,很多时候是要负出代价的。更加深奥了,我们越发不懂。末了,他看我们满脸疑惑的样子,指着满目葱翠的皂角树说:“就像这棵树,和你们一样也是有生命的。虽然脆弱犹显坚强,不管风吹雨打,只要挺过寒冬,春天一来,依然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我们似懂非懂。转瞬翌年春天,万物复苏,皂角树花又开了,工程师却不见了。刘奶奶说,工程师已彻底平反,调回省城做大事情去了。于是,我不免生出些许失落和惆怅。此后,每每再爬上皂角树,我就会想到工程师,想到工程师给我们买好吃的东西,想到工程师给我们讲这棵生命之树的故事。荏苒间,我长大成人了。无论走到那里,这棵皂角树犹如我生命行程中的一抹阳光,引领我不断战胜生命的懦弱和彷徨,向着光明,伸出翠绿参天的枝桠。

     前些年,皂角树作为重点文物,政府明令加以保护。平日里,稍有闲暇,我便喜欢独自静静地伫立在皂角树下,呼吸皂角树散发的醉人的清香,感受皂角树生命的永恒与博大。随着山城的变化,树两旁新耸的一座座楼宇,虽使得皂角树昔日的灿烂与巍峨不再。然而,它就像一颗璀璨瑰丽的绿宝石,镶嵌在日新月异的山城一隅,继续繁衍它青春永葆的快乐和生命不息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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