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朵花的怀恋，让我们在离别之前，谁也不会把感动变为誓言。”这是一个皮肤白净、文文弱弱的男生写下的散文诗。又是一年毕业时，校园里的栀子花陆陆续续开了，孩子们是最早发现这些细小变化的，他们从校园的花坛里偷偷地摘下三五枝含苞待放的花朵插在塑料容器里，堂而皇之地摆放在课桌上，教室里便散发出一阵阵若有似无的花香。望着他们青春洋溢的面孔，我在心里发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感慨。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又是夏日炎炎，我不知道这浑浑噩噩的日子，为何在不经意间却溜得这样快？而我对周遭的一切却始终保持着漠然视之的心理，甚至于内心十分挚爱的花朵，也是在后知后觉中才发现，而此时，那些花儿已然开遍。

　　几天前，独自一人去荆州给叔叔祝寿，乘车经过闹市，从车窗里看见妇人骑着单车一晃而过，胸前别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也有妇人将那洁白的花朵插在发髻上的，这情景不觉使我万分感动，心里对这座古城也徒生些许亲近之意。这应该是十分久远的画面了，儿时在乡下的外婆家中长大，依稀记得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满树，清晨时分，从熟睡中醒来，我们被一阵馥郁的香气吸引，循着香味，赤着脚走到堂屋的橱柜前，拉开柜门一看，瓷碗中浸泡着一朵朵洁白的栀子花，小小的心灵便被那碗洁白充盈得满满的，觉得这世上最美的花儿不过就是它们了。

　　在叔叔家中，见到从几百里之外的家乡赶来的姑姑。姑姑比我先一步进屋，茶水尚未沾唇，便拉着我细细端详一番，说只为看我一眼，就立刻返回家乡的。我和婶婶、堂妹等人连忙拉住她的手不放行。几番劝慰之后，我与姑姑坐下简短地聊了几句。姑姑问我是否有二十年没回过家乡了，她告诉我家乡的变化很大，小镇改头换面，如今非常气派。她的新居很宽敞，院子里种了一棵栀子树，约有三人合抱那么大一蓬，花开满树，香气扑鼻。

　　姑姑的话勾起了我对从前的无限回忆，我能想起姑姑年轻时的模样，丰颊修眉，眸含秋水，乌黑的发辫上插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像极了电影《小花》里的陈冲。那时姑姑与姑父刚认识，姑父初次登门，瘦瘦高高的，像个文弱书生，言语不多，却只顾抢着做事，奶奶左瞧右瞧，心里甚是欢喜。事实证明，奶奶的眼光一点也没错，姑姑与姑父结婚后，一直相敬如宾，恩爱和谐，这些年日子越过越红火。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姑姑早已变成体态微丰、华颜不再的中年妇人。可是，看着姑姑满脸知足的表情，我便知姑姑的生活一直很幸福。

　　絮叨了不到一个时辰，我与姑姑便匆匆告别。我站在路边，目送姑姑先行离开，透过车窗玻璃，姑姑的脸渐渐模糊，我的心也被渐渐掏空。姑姑带着满树栀子花的眷恋离我这样近，却又那样远，及至最终，依然是遥不可及的分离。而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踌躇片刻，在这座古城的炎炎烈日里，也选择了离开。

　　只是坐在车上，却没有再看见随身携带栀子花的妇人经过，突然便想改一改那篇散文诗的开头：“给我一朵花的怀恋，让我们在离别之前，一定记得把感动变为誓言。”

（摘自《荆门晚报》2012年7月11日B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