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喝点小酒打点小牌熬个半夜，放松七天紧绷的情绪，以为次日可以睡到太阳晒屁股，谁知八点不到，就被窗外挖掘机的轰鸣声吵醒，街边又在开膛破肚，准备埋什么管道之类的东西，楼下的早点铺也一如往常烟熏火燎、人声鼎沸。租住在马路边，不图热闹，只因对面的学校近在咫尺，校园里有一个牵挂的人——读高中的女儿。陪读，有苦说不出，也不能说，犹如渐生凉意的九月，收获的同时意味着失落，孰轻孰重，无从选择。

　　我所在的小城有五所高中，两所区直学校外，近的以艺术见长，远的以理科闻名，不远不近的受追捧，是省重点，在全市范围内有优先选择优质生源的特权。一年前，女儿初中毕业，再三权衡，最终选了一所离家有四十分钟左右车程的区直高中，原因不外乎有二：一是那学校以文科见长，女儿有意读文，二是夫人在区教育局上班，方便照顾，避免了她上下班奔波之劳。被窝床单、锅碗瓢盆等之类的生活用品一股脑地候鸟般迁徙，我也开始了早出晚归、办公室午休的上班生活。租的房不大，六十平米左右，两张床、一台壁挂式空调和一个时好时坏的热水器，租金不便宜，高出当地平均水平20%以上，占得是上学区房的优势，对比不到三十平米住十二个人的学生寝室，倒也有了天壤之别，但总给人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挥之不去。

　　清晨六点，女儿起床上学，在校吃早餐，夫人去买菜准备午餐，还有时令水果或牛奶，我的任务是洗碗洗衣服，然后是坐一个小时的公汽上班。中午和晚上，总会有一个大人陪女儿吃饭，听她讲一些班里鸡毛蒜皮的琐事，了解其在学校的动态，以便及时沟通交流。孩子到了青春期，非打即骂的教育已经无关痛痒，还容易引起叛逆。最难熬的是晚上，上了一天班，身体累心也乏，懒得动弹，女儿下晚自习是十点之后，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周边的人也不熟，起初，与夫人大眼瞪小眼，茫然不知所措。隔窗相望外面的风景，看女儿过马路，进校门，拐弯，上楼梯，进教室，目送她的背影消逝，放学铃声响起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她或轻或重的脚步。后来才慢慢调整适应，看看书、散散步、听听手机音乐解解闷。偶尔忙起来，就得晚上准备次日的饭菜，虽然三两个菜，也繁琐，还得变换花样，太好，吃了长胖；太差，没有胃口。周末，女儿不上早自习，为了让她多睡一会，还要去给她端早餐。一个月放一次假，两天，像冲出藩篱的鸟儿，女儿要回家看看电视上上街，体验时尚的魅力；夫人要去广场跳跳舞健健身，不然，就头晕肩颈疼。

　　曾经，看到白发斑斑的爷爷奶奶手牵手、脚跟脚地接送孩子，风雨无阻时，不以为然；曾经，听说正值壮年的父母辞职租房，操心孩子的情绪和学习时，嗤之以鼻；曾经，风闻双职工到处搜寻尽职尽责的保姆，照料孩子的起居时，不敢苟同。学生时代，与父母住在一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不觉其劳心劳力，只记得一觉醒来，父母还在屋前屋后轻手轻脚地忙着，洗衣收捡碗筷，缝补那双破了洞的袜子、那条毛了边的裤子，待自己升级成了家长，才知道站着说话也腰疼。

　　陪读，无非是家长希望能力所能及地给孩子提供更好的受教育环境，包括师资，包括生活条件，其愈演愈烈，归根结底是教育投入的不足，是长期以来应试教育对家庭教育的误导，是独生子女与以应试教育进行素质教育结合的恶果，是许多家长不得不为之的一种被迫选择。

　　一位同学的儿子成绩不赖，每次都是班级前十名，面对以成绩论英雄的中考，初三时还是放弃了升学，直接去了省城一所语言学校，准备出国上大学，这两年来，为了照顾孩子，夫妇俩事假、病假、年休假轮流请，如日中天的事业也耽误了，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对象。一位同事的爱人专职陪读，因租住地房源紧俏，只好在一楼，通风不畅，环境也不理想，冬天生煤炉做饭后忘了关，导致中毒，孩子高考因此深受其害，考了一所并不理想的大学，其爱人也因此差点阴阳两隔，最终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还有一位亲戚的孩子被陪读，嫌家长管得太死，没有自由空间，索性离家出走，荒废了学业，成了打工一族，那亲戚的苦和累只有往肚里咽，无处可诉。

　　高中，是孩子与父母耳鬓厮磨的最后三年，此后，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将远行，不远行，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只是逢年过节回家看看，割舍将成为主题，不要看作是三年有期徒刑，也不是当下的股票没有解套的预期，珍惜这份情谊，苦也是甜。

（摘自《都市假日》2012年10月7日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