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声春雷，就惊醒了尘封已久的严冬，“哗”地一声惹哭了满天的云朵。杏花烟雨的朦胧中，那老屋旁的香椿树，吟出了一行行淡绿色的诗。

　　我搬来梯子，掂起脚，昂着头，探着手，摘那最顶端的嫩芽。

　　喜欢手指触摸那柔软叶子的感觉。暗红色的叶子彷佛注入了血液，晕染着谁的笑脸，精神地狠。一把把嫩芽活跳活跳地簇拥在竹篮里，像待醒的娃娃，呵，这早春的生命！好像一不小心，我就会触痛你。

　　我把树干拉弯，扯低，甚至掰断，树都忍着，默默不语供我采摘，不断地给予，给予。

　　一个树疤吸引了我，环形的，褐色的树皮，流着琥珀色的树浆，像父母亲额上的汗珠，只是早已风干。记得，那是去年我摘香椿芽时，不小心扯断的一根树枝。今天，这皴裂的树疤旁，还长出来了一株幼芽。我想，这树枝够坚强的，有了创伤不仅没有枯萎，而且还在这创口旁长出了新的生命。我不忍心摘掉它，期盼这幼苗历尽岁月的砥砺长出粗壮的树干。

　　我把采摘的树芽带回了家，取出，洗净，掺着鸡蛋炒熟，香喷喷地端到桌子上来。一瞬间，浓烈的芳香味，让时间仿佛凝固起来。馥郁中，我想起了爱摘香椿的父亲和母亲。

　　春天的时候，父母亲在香椿树下挖着地，播着种。累了的时候，脱下厚厚的外套，随手往树丫上一扔，“咕咚咕咚”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喝着，盘着腿坐在香椿树下休息。日落西山的时候，父母亲“哧溜”爬上树，映着夕阳，彤红地摘下一把香椿芽，或炒蛋或凉拌。芳香氤氲中，一家老小围坐一桌，就着香椿芽菜，呷着一口自家酿的米酒，不知不觉中日子惬意起来。

　　有时候，父母亲摘香椿也充满着无奈。高一那年春天，因家里经济条件窘迫，我想退学。父亲听说后，折下香椿树的一根树枝，就冲我打来，母亲死死地搂着我，树枝重重地落在了母亲的背上。母亲落泪了。父亲一声不吭在香椿树下默默抽着烟，呆呆地坐了半天。“再苦再累，也不能让你退学。”末了，父亲丢下一句话爬上了高高的香椿树。母亲挎着装满父亲采摘的香椿芽的篮子，蹒跚着走了十几里的山路在镇上换回了一点钱，加上父亲向亲朋东挪西凑的票子，沉甸甸地放在了我的书包里。

　　如今，父母亲早已化作掠过香椿树旁的和风细雨了，只有那棵香椿树还在原地叶落花开讲述着曾经的故事。泪眼婆娑中，咀嚼这鲜嫩的香椿芽，一棵茂盛的大树，一对熟悉的影子，一颗火热的心向我款款走来……

　　这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香椿树，孩子们正在那翠绿的树冠上采摘那早春的香椿芽呢。

　　（通联：钟祥市长寿镇第一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