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篇
                      一、怀念
  每个人都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今日的，往昔的。
  往昔的——因隔了许多时日，已经过去了，胸中便不再拥有
太多的激情，所有的只是平静和理智，包括感情，也都是用理智
过滤了的。
  经理智过滤了的感情，尴尬离我远去，使我从容、坦然，我
便觉得往昔清清白白、一尘不染。
  偶然一日，我梦见他了!不是过了八、九年么?恍若隔世，
我却与他相拥抱相依偎着，一如那时的样子。醒后，我回味着，
梦中的甜蜜依然在弥漫……
  理智几乎使我忘记了他，忘记了与他曾有过的一段往昔。在
梦中，我记起了他对我的珍爱，他环绕着我，像对待圣婴般那么
虔诚，惟恐伤害了我。一天我想离开他，他含着眼泪，轻唤着我
的名字，说“爱”我，“离不开”我。
  我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想起了那段往事，那段没有任何
结果的往事，我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理智，因为有过往昔，便有了
今日这份理智。
  怀念只在梦中继续……
    年年有偶然一日，梦里我们从头相识，我秘密地向他的肩头
攀去……   
                      二、孤独   
    独身一人的时候，在人群中间，觉得很温暖很热闹。
    嫁人了，却天天要出去散步，一个人。看那逛街的人一对一
对的，像夫妻也像恋人，手挽着手，那么亲密地娓娓谈论着什
么、交流着什么，这种情致于我，已成一种怀念，一种幽幽的伤
感。
    我想使自己自信起来，便努力想要挤出一个镇静的笑，路人
皆看着我，我明白了，我笑的那份内容一定很惨淡很虚弱。
    于是我怀念起当年，那种坚毅、那种鲜活。   
    干嘛要让自己老自己死，像一垣颓废的断墙呢?像孤身时一
样，加入到人群中去吧。
                    三、友情与理解
    刚刚接完一个女孩的电话，坐在那里想着她——那个女孩，
她很纯、很纯，纯得就像一泓水，我拿起一盒火柴划着，把玩着
那火花，轻轻哼着歌，心里想自己纯洁时的样子，那份可爱、那
份天真，连我自己也被深深地打动着，蓝色的火苗微微跳着，活
泼而稳重，这是最好的时刻，这个时刻，我的心境最宁馨、最安
静。
    我喜欢一个人呆着，我也想找一个人倾诉，很想。就在这种
时刻，我接到了某先生的信——我在等待和盼望着的信，我一口
气读下去，竟莫名的感到鼻头酸涩，想到自己孤独的灵魂有人慰
安、痛苦的生命有人祝福，我忽然的好想哭好想哭，我不知道怎
样才能表达此时我的那种情绪。我渴望深深的关切，我感受到了
一种亲切的关怀和温暖，还有理解——这是最重要的；这种无形
的精神上、心灵上的默契，往往不知不觉的就令我落下泪来，我
感到了人生活着的快乐与激情，我也感到了幸福。
友情就是理解，友情伴我度过那些阴郁和明媚的日子。
感谢友人！
                                   （1994年8月3日）

                故乡的老屋
    人对于故乡的依恋是经久弥深的。我永远记得那个村庄那幢
老屋，那生养我哺育我十几年的树木水草。   
    那个村庄名叫土地垸。垸子里一共五户人家，我家老屋在垸
子的最西头第一间，门前是一口池塘。老屋三面环水，旁边既是
水的源头又是水的尽头。一块大场地隔开了堰塘，连接着通往学
校的笔直大路。场地上有一棵粗大的歪脖子杨树，清楚记得绳子
系在树上的老水牛，半跪着前蹄，蹲在树旁喷着响鼻咀嚼着什
么，嘴巴两边都起了白沫，还在悠闲地甩着尾巴。要是在夏日天
黄昏时，因为闷热，水牛就会不安生地站着，四蹄不停走动，脑
袋左冲右突，用尾巴强烈地拍打着背上的牛虻和蚊虫，不断发出
“啪啪”的脆响。有时实在忍受不住，它会就势往堰塘里一躺，身
子整个淹没在水里，也不管鼻子被牵扯得扭曲变形，它只孩子似地
扬腿伸头滚来滚去，满身泥巴就如专门刷上的土漆，如果没有眼
睛的转动，就像是一头入水的泥牛。这时，或许家里那只花狸猫
会走过来站在檐下望水牛一会儿，然后“喵呜”一声跳开去，走了。
    也许因为是在垸子头上第一幢的原因，老屋门前旁边的稻场
特别大，沿大堰塘边一溜栽满了柳树杨树李树和桑椹树，还有苦
楝。最特别是那株柳树，居然可以长得那么大而粗壮，叶冠繁茂
如盖，柳花结絮时，垂挂的一吊一吊的满树都是，起风的时候，
淡紫色的柳絮摆动，像无数的风信子。我童年最喜欢的是抱住那
棵苦楝，拚命地摇下一地翠绿圆润的果子，然后择掉根茎，在稻
场里挖个小窝将它当珠子打。如果兄弟们摘了桑椹来，我就会丢
下果子，掬一捧桑椹放到小盏里，香甜地吃——桑椹树根部扎在
稻场，枝干却歪悬在堰塘上空。我每每搬个小板凳坐在塘边，看
着桑椹由青到红，然后紫了，直看得馋涎欲滴而无可奈何——我
不会爬树，垸里的女孩子，爬树顶数我最胆小无用。
  老屋是俗称的“八大间”瓦屋，前厅和堂屋隔着宽大的天
井。我比两个弟弟幸运，不到十岁就一个人独占了十几米的空
间。“闺房”就在天井走廊的西厢房，除了放上一张大床，还有
上了锁的三屉桌和五屉柜。日光自天井上空从高大的木窗格子泄
漏进来，窗台上到处是斑驳的光影，房间里显得甚为明亮。我就
着明亮窗台下的那张三屉桌子做作业，对面东厢房的厨房里常常
有扑鼻的香味飘过天井，搅得人不能安心。最是临近腊月的时
侯，家里间天揣糍粑做米酒煮冻鱼打鱼糕，那些寻常稀罕的东西
就放在天井里，气味透过窗户格子直往屋里灌，屋子里整个腊月
就缭绕了年来的气息，让人醺醺欲醉。后来读书住校，再后来离
家工作，西厢房的那些气息却一直围绕着我，始终提醒我不忘故
乡、不忘那少女时光。
  祖公曾说老屋的宅基风水都是很好的——要不怎么发了一茬
又一茬的人呢?确实，曾祖父三个儿子就数二房的祖公福气好。
祖公读过私塾，生意也做得很不赖，年轻时是个走州过县的神勇
人物。两个儿子父亲和叔叔是当地有名的秀才书生，父亲还是六
十年代初的老大学生。兄弟俩识文断字，做天下道德文章，享誉
乡里也算风光过一阵子。因为太耿直，文革时遭人陷害父亲挨斗
丢掉公职，叔叔被逼远“嫁”他乡，跟人做了上门女婿。后来父
亲平反落实政策恢复了工作，我两个弟弟相继考上大学，便阖家
搬进了城里。
    兄嫂们是重又做了新房子的，祖公坚持不肯来城里，宁肯和
他们一起住在乡下。老屋又不得不处理。请了村里的头头脑脑，
还有族中有声望的老人，公证后老屋卖给了别人。卖房子的那天
祖公长吁短叹，父亲更是双眼通红，他说祖宗置业他卖业心里不
好受。想祖公一定更是锥心疼痛，都是他的儿子，叔叔才两岁多
祖母去世，祖公当爹当妈把他拉扯大，后来正值他对人生充满信
念时遭了打击，远离乡里。祖公曾说，叔叔年轻时也是爱说爱唱
的，后来才变得沉默寡言。叔母常说叔叔“焖”，三棍子打不出
一个屁来。叔母她怎能理解：叔叔是在他对人生充满理想充满希
望、世界观刚刚形成的时候遭人暗算的呀。他本可以活得无忧无
虑充满热情，然而现实却残酷地摧折了他。一个人，当你热爱生
活时，生活对你露出的不是微笑而是狰狞，你会怎么样?祖公对
儿子、对老屋的感情都是无可比拟的：儿子是他创造的，是他生
命的延续；老屋是他置下的，是他的产业。他都不忍舍弃。 
    而我，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更是多么的难
以割舍啊。每次回故乡走到这里，我的鼻子就有些不争气的发
酸，我对故乡对老屋总是有那么多的依恋和牵挂。有一次当我发
现新的屋主人在旁边挖了沟，屋场也没有打扫十分零乱，老屋四
周一派凋败之意时，我的心里难受极了，真感觉老屋凝聚的脉气
都被他们弄散了。虽然它们已不能对我产生什么影响，但毕竟曾
经是我最初栖息过的根啊。   
    每次因为工作路过故乡，远远望着土地垸的那幢老屋，看着
那掩映在树木中的农舍升起炊烟，我就禁不住热泪盈眶。人生无
处不有情，人生无处话沧桑。家乡留给我太多太多的感触，而老
屋浓缩了我全部的乡情乡恋。对它的回忆和怀想，就像我的父老
乡亲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季轮回繁衍生息在这块土地上一
样，永无止尽。  
 (1995年3月6日)

                       周末的阳台
  又是周末，坐在那小小的阳台上，任微风轻拂，望空明澄碧
的天穹里，几颗星星稀疏的布在那里，慵慵地眨巴着眼，一轮盈
月充满了甜蜜，普照人间家家团圆。
  夜，好圆满，好温柔。
  小夫已经熟睡，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不时抖闪出她梦
的笑魇，白里透红的脸蛋透明般晶莹。这就是我的女儿，是我经
历了认真的献身，怀胎十月，然后一阵撕心裂胆的挣扎之后得到
的，如此美妙可爱，圣婴般仿佛天赐。
  剑在客厅坐着，手里一本书，旁边一杯茶，我知道那里面一
定又放了很多很多的茶叶。看武侠小说喝浓酽茶，已成了他的嗜
好。电视机打开，他要看“猛龙过江”，那是他们公司放的录相，
内容无外乎打打杀杀。很久以来，他就这样，任何空闲时候都是
边喝茶边看书附带看电视，书和电视一律在武侠范围，这是剑的
风格。
  再没有了往日的亲切呢喃、热情笑闹，所有的只是我一颗沉
重孤独的心在颤抖，我不知道自己能为这无望的感情耗多久，我
坚持的太累。我怎么也想像不出，夫妻能在彼此进出无言的生活
里耐到白首，我不止一次地请求着，哪怕半小时的思想交流；我
给过他机会，得到的是温吞软乎——白开水一般的婚姻。
    已极的无趣，于是一个人出来，无声坐在周末的阳台里。想
到了待嫁时，我们坐在天地之间彻夜倾谈，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新婚时，我们要圆顶蚊帐，说挂起来像爱之坟，“葬”身其中但
愿长睡不愿醒。   
    分了房子两室一厅，  “从此可以安居乐业了。”他说。我却
格外珍视那一方阳台，像个宁静、安详的港湾。“有个阳台，便
真正像个家了。”我总觉得，一个家生活的幸福与否，阳台为鉴。
想想一家人吃过了饭在阳台上看看书、聊聊天、晒晒太阳；甚至
还可以打打毛衣、下下棋。特别到了周末晚上，两人坐在阳台
上，悄悄说些心里话，交流交流自己对各种事物的看法；或者黑
暗里无声的双手交握在一起，那种静默难道不使你的心动情吗？
    所以我很早就渴望有一方自己的阳台，伊甸园似的。我确曾
在这方阳台里体验过温柔、感受过热情。如今我和阳台一样孤独
着，忽然，觉到两行热热的东西淌下来，很落寞的，我吟出了一
些诗句：   
我还是孤身一人的时候
那个人就一封一封地吐露什么
将我早熟的心灵鼓噪成旖旎的绯色
星月作证
那时是纯洁动人的十五岁
后来，有一封信和着颤栗的杜鹃花
带我离开集体宿舍
我便有了这小小的阳台
阳台……昨日的月亮都圆着
亲切却慢慢地都淡了
又是风起,好惆怅。是不是从此空虚从此冷清、从此任风雨
把往日的故事驳蚀荡涤？那曾有的爱意、曾盛的温情呢？我问阳
台，阳台无语。
周末在这里深深的遗憾着。
                               （1993年2月）

                      美丽的挽歌
                         一
    一声无邪的话语，一个天真的笑，一张认真的脸，那份纯
情、那份可爱原该属于天使吧?你说初始就像置身在花季，周身
旖旎、周遭罗曼谛克，偶像奇迹般出现：丰富、纯洁而甜蜜，美
妙宛如西蒙笔下的安琪儿。
    年少时追求浪漫，把那做作业的笔，提起写下些幼稚的情
话，诸如“钟情自古难启齿，情人何处觅红绳”类。那时我有一
双长长的辫子，你的梦便浓缩的系绕在如丝如缕的发际辫梢间，
而我自信你是着了那四个字的魔：一见钟情。
    轻易的就以为善始即能善终，当九年一度的高考来临时，夏
天已炎炎如火，我选择了冷冻，在过程中，那双眼睛渐渐忧郁渐
渐迷茫，苦痛中我依然持有一份理智，对于爱，我早熟了。
                           二
    我顿住，仔细听那陌生而亲切的呼唤，心灵在震颤，一股辛
酸潮涌而来。很悲凉的，我把眼睛转向路边的法国梧桐，我害怕
泪水淋湿了我的脸，却让它淋湿了我的心。
  我顿住，凝神看那满篇的倾诉，还有两千多个日子的凄风苦
雨，一次邂逅，五页相思，莫非断了的弦要重新续上吗?
  21岁，也还是如花时节，所以，我接受了你送来的杜鹃花，
并仔细摘了那花瓣放入枕边，爱意便自远而近。
  一片晶莹洁白的雪地，一个美丽如画的冬天，在现实里、在
童话中，我们分别收到了来自彼此的信卡，两行日月山水为鉴的
词句是我们生生世世永恒的纪念：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就在那为水为云的日子里，我们做出了唯一的选择：结婚。
  在经历过认真的献身，然后一阵撕肝裂胆的挣扎过后，我知
道我已经初为人母了。   
  如果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让我们唱一首挽歌，不是埋
葬，而是送别那幼稚的感情，走向成熟。
  尿布、奶糊、还有麻将声，有厌烦也有诱惑，再不是“掩进
密林深处、掩进密林深处／承接那轻轻一吻／给青春下一个温热
的注解／”的时候了。在现实与浪漫之间，我双倍地接受了残酷
的现实，心上零零乱乱的创伤告诉了我：什么是生活的真实!
  十载彻骨不过十载梦，三年恩爱乃是三年仇。许多年以来，
我就像唱着一支美丽的挽歌，因其童话般而美丽，因其殉葬般便
为挽歌。
  其实，人生在世，能够活着为自己唱一支美丽的挽歌，也算
得一种上上的境界吧。
                                 (1994年6月9日)

                     理解丈夫
    我为人妻已经五年，其间嬉笑怒骂，苦乐皆有。
    记得初时，遇有失意不悦之事，便回家冲丈夫叱咤发泄，那
时没有孩子，丈夫总是摔门而去，找到同学一比海量，每每烂醉
而归。看着泥一般瘫倒在床的丈夫，心中愧疚：我有气迁怒于
他，他心中的怨可又诉于谁知?我知道自己错了，于是事后，向
他调侃我是在以不同的方式表达爱。尽管如此，临近春节买年画
时，他还是指着一幅雄狮图对我说：  “买幅狮子画吧，让河西狮
子镇镇河东狮子的威风。”
    后来有了女儿，一月之中也总是有那么几次不愉快，但当我
一个人抱着女儿逛街，看街上的人流风景，女儿忽然地就笑了，
心中便不再怅惘。夫君固是有惹人生烦的时候，坦坦胸怀倒着实
令人钦佩。别看他长得鸡鸣狗盗之徒，说话行事倒俨然颇有君子
之风，我慢慢地在日复一日、夫妻朝夕相伴之中渐悟了夫妻之
道。
    我常想，现在的女人是幸福的。她们可以充分地实现自己的
价值，无论是官场还是商海，有实力的话，你尽可以一展才干，
不让须眉。而在家中，她们又是何等的娇贵，偶尔使小性子还要
跟儿女们在丈夫面前撒娇争宠。一个男人，你有再博大的胸怀，
又怎经得起一妻一子无穷尽的感情搜刮呢?
  而男人则光景不同了。试看如今官场竞争之激烈，商海更是
风起云涌潮涨潮落，男人们振奋、男人们丧气。堂堂大丈夫，谁
不愿自己的妻儿生活得更加美好圆满?但是升官发财的毕竟是少
数。男人的一生实在是艰苦卓绝、刻不松懈的一生，他们有着太
多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承祖宗衣钵、肩全家重担，要想游走
四方而上下圆通左右逢源；要想庇妻护子而父母顺达人皆无怨，
谈何容易!
  想到了这些，我便过得安静而从容，我便学会了理解男人、
理解丈夫。凡事我不再撒气于他，而每每看到丈夫蹶而不振之
时，我就劝慰他，让他清醒地直面现实。
  如今，夫君依然是一介小职员，我家照例清贫，他也一如既
往地奔波忙碌着。而偶有不快，也尽付笑谈中。生活淡泊，可拥
着女儿，我已十分知足。
                                   (1993年9月26日)

                       嫁作商人妇
    古人曾云“商人重利轻别离”，说商人看重的是利益，轻薄
的是情义。我爱人在商业部门工作已近十年，长期的商业活动，
已把他磨练成一个真正的商人，为公司的利益，他可以与客户锱
珠必较，然而他待人、待我的一腔赤忱却是有目共睹，有口皆
碑。   
    说起来，我对他的工作也是从不愿意到理解进而支持的。我
们是同班同学，那时他也喜欢写作，恋爱时我们常常一起作同题
文章，然后再互相批阅切磋，在交流中提高。那是我一生中最纯
真美好的日子，我们用笔纸、用眼睛、用心灵传递着恋爱中少男
少女细如发丝的微妙感觉。从不讳言爱他，但命运的摆弄有时是
人力无法抗拒的，他是国家正式职工，我是“无业游民”，为着
爱他，我们分手了。
    曾听老人说起过阎罗王的“生死簿”，说人的死生契阔全都
是天定，于是便有了鬼神、有了人的前生后世，知道这是一种宿
命的观点，但我依然相信缘分，相信轮回的爱情。
    与他一别五年，相逢时已是俱各伤心，百感交集，常听同学
朋友说他打探着我追寻着我，我只是黯然。将近两千个日子的凄
风苦雨，他竟把所有的思念给了我!爱是什么?爱是花前月下，
卿卿我我；爱是林荫小径，缠缠绵绵。可是五年啊，五年只知爱
人讯息，不曾有片言只语的誓言和承诺，只是耗着热情、耗着青
春徒劳地等待着那不可知的结果，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铭心刻骨
呢?命运给了我一颗多愁善感的心，便注定我应该拥有一份深刻
的令人回味的爱情，也还是一叶飘萍，然而面对一切压力和困
苦，我们互相鼓舞着：跨过这一步，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喜欢李易安的缠绵婉约，也喜欢她的豪迈大气。  “被翻红
浪，慵自懒梳头”的娥眉艳情；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
须发气概，都令我击节。哪怕是一首小令，我也欢喜得不断吟
哦。好羡慕她与赵明诚的那一份风雅爱情!而做了丈夫的他，出
外工作应酬的日子是太多了，文章是早不写了。孤独落寞的日子
里，想起与他的往昔，心便隐隐作痛，我怀念往日他对我有过的
珍惜和爱护，气恼时我还告诉他“其实恩已断，徒留义未绝。”
于是写一些少妇闺怨似的文章，把与他看，也只无奈一笑。看到
他的艰难，我便体谅了他的不易。一个人能干得轰轰烈烈惊天动
地固然很好，而要始终如一脚踏实地却又是多么难能可贵啊!因
此，我又写下了对他的理解。在我，爱人是圆心那一点，而我是
周围的那一条线，从始至终围绕着他，为他而泣，为他而歌。
  如今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彼此恩爱牵挂，他是工作生活
两兼顾，我则在相夫教女之余，偶尔涂鸦，家庭气氛温馨而活
跃。从他身上我发现，商人重利更重义。感谢上苍，让我嫁给了
他，来世为女身，还做冯氏妻。
                                 (1995年11月9日)

                       敬畏生命
                          一
    有一天五岁的女儿忽然问我她是从哪儿来的。我一怔，很吃
惊。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告诉她，是不是要像日本的性教育专家那
样对她说：有一个男人就是你爸爸，有一个女人就是你的妈妈，
有一天他们相爱了，两人便融为一体，然后有了你。
    如果她继续再问，我又该如何回答呢?
    不知为什么，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哥哥帮我堆雪人。红萝卜在
这里是鼻子，红果子在这里是嘴巴，黑纽扣在这里是眼睛，还有
手脚胳膊腿，我就以为生命产生了。我跟雪人咕咕叨叨说话，充
实我童年的冬天。
    而孕育女儿的那一份艰难和辛苦，至今还有深切的体验。尽
管后来挺着大肚子没觉着丑陋，甚至还满骄傲自豪地走在好多人
的街上，但妊娠反应时的强烈和不适应真是让人难以挺过来啊。
几次欲将“她”拿掉，可一当感觉到腹内生命的躁动时，就有了
一种无法言传的神秘和幸福。我想世上没有哪一个人能像孕妇那
样更渴望生命了，简直让人感动!到了分娩时，哪怕痛得扯心撕
肺、摧肝裂胆，还是心甘情愿的像阿米巴虫一样地分裂着自己的
身体，及至一个小生命响亮地啼哭着。医生告诉说是女孩，并
将她抱给我看——很胖，脸色显得极红润而健康，粉嫩粉嫩的，
嘴唇犹如涂了胭脂一般，红嘟嘟的。面对着一个如此可爱的婴
儿，心里感到再也难以割舍。
    生命的产生原不是堆雪人那么简单，只有长大了才会明白：
生命不是童话。生命是一个由痛苦到愉快的过程，而这一切，我
根本无法与女儿说清楚，于是，就有了许多关于生命的断想。
                          二
  父母仅我一女，其余都是男孩，家族中祖公房里上溯四代才
有我一女。自小娇生惯养，读书时，每学期成绩单上老师的评语
除优点外，缺点便是“骄娇二气太严重”。
  享受惯了灿烂的阳光，我从来都没料到我的人生中还会出现
暴风骤雨。十八九岁，我生命中最葱茏的少女时代，我遭受了打
击，没有了活泼欢笑。在不幸的日子里，生命已没有了弹性，我
对生命没有了知觉，唯一就是心痛。父亲解说我的名字，父亲说
在我之前，他曾先后有过三四个儿女在幼时即夭折。他说他之所
以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在苦寒恶劣的环境中，我也能顽强
地活下来，并活得高贵纯洁。我擦干苦涩的眼泪，心里想的就是
我得要承受我那四个已夭折了的兄姊的磨难才能活好!尽管生活
中充满了泪水，我还是活下来了，及至到我也有了女儿。
  一日，偶与父亲闲坐，看到女儿在旁天真烂漫，父亲笑谈了
我儿时的伶俐可爱，又讲到了我的出生。父亲说我临出生时，家
里就想尽了办法，外婆拿着红布跪在桥上为我裁做衣服，我一落
地，便将好不容易找来拴在床脚上的白鸡公杀了炖给母亲吃，而
鸡头则七根针、七彩线扎了埋在地里，说是代替我“死”。父亲
是个无神论者，平时我们谈到这方面的话题，他总是反对，为什
么在我出世时，他能容忍诸般迷信做法?当听到父亲说起几个儿
女的夭折而满是叹息的声音时，我明白了那是对于生命的渴望，
感谢我的父母双亲，他们创造了我、哺育了我，几十年战战兢
兢、小心翼翼地用那颗也许脆弱已不堪一击的心呵护一个生命，
那种提心吊胆、那种恐惧是多么的难言啊!也许任何一点小小的
失误都会令他们的身心受到重创!   
    我常常感动于自己的生命，又用生命真诚地感谢生命。也许
对生命的多情多感又转换成了对生命的无奈与无法把握，好似生
命真的暗藏了什么天理玄机，想到生命的气节、操守、奔走与抗
争，似有太多的话要说。我是个感性的人，深刻不了，而面对生
命，我理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