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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街道(8)

时间:2021-09-03 14:39     来源:     作者:全雪莲    点击:

 

                      好大一棵树
    总记得家乡门前的那些树:杨柳、桑椹和苦楝。杨柳是沿水
塘边栽种着,每到春天有微风的日子,杨树开花随风而逝;柳絮
则在夏天的半空里悬垂,轻轻招摇着它头顶的如盖树冠。苦楝挂
着果儿,颗颗饱满如珠,只消用长长的竹杆那么一划拉,珠儿就
成了我手中最爱的玩物,常常是摩娑到皮开肉绽才弃了去。最是
那歪头伸脖探向塘中的桑树,明明是早青了的桑椹,却硬是要等
到人望眼欲穿后再紫,而且须得一次次鼓足了冒险的勇气,亦步
亦趋地攀爬上去才能摘到那些紫椹,偶有不小心落到水塘里,馋
猫便成了落汤的鸡……
    白天我多是手里抓一把楝珠子,坐在磨得光滑的桑椹树干
上,仰望空中那一串串柳絮出神。祖父走来走去的忙碌,两个弟
弟在旁玩耍,水牛就系在那棵杨树上,家中那只花狸猫,屋檐下
瞪着一双眼睛愣愣地看我。晚上是最美好的时候,母亲他们回来
了,吃过晚饭坐在树下,就给我们讲故事:蛤蟆精、蚌壳精、韭
菜精;苕姑娘、憨女婿、恶后娘……大抵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个个“精”、一个个“人”,听得我如痴如醉。母亲她总是有讲
不完的传说和故事,我就在那些树下一次次地快乐而忧伤。
    我敏感而神经质。稍稍识得几个字了,就把家中那些纸张泛
黄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拿了,硬逼着祖父教我认繁体,
一路拖拉下来,到四五年级,那几本书也被我看得差不多了。老
师开始让我们写作文,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从自己经历过的
身边最真实的事写起,同一件事,同样是记叙文,老师说我是最
好的,他每次都喜欢拿了我的作文在全班当范文,还有一次把我
的作文拿到了初中班去讲评。那时,我就开始学写诗歌和小说,
全校师生谁都知道有一个不务正业的我。
  就这样子迷上了写作,当然唱歌是喜欢得没话说,跳舞也老
是抽到初中班参加排练演出,甚至于第一篇作文《我的志愿》里
就是想当一名歌唱家和电影演员,可最终扎根在心的却是一辈子
都不要放了手中的笔!与文字结缘,让我变得更加多愁善感,我
的心灵锐利而孤独。我总是没有归依、没有着落,我是远方顺流
而下的一叶漂萍啊,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
  难道酷爱文学就是要让你有一颗饱经磨难而屡有缺憾的心
吗?经历了种种的挫折,意志是坚硬了,心灵却依然柔软。此
刻,文学在我的心中早已物化,她是一棵树、一棵坚定的树。我
曾对她说:当你站成一棵坚定的树时,我知道此生我已不容更
改。
  这棵树上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就像我儿时门前的那些树一
样,有好看的柳絮、苦涩的楝果、还有诱人的桑椹……这棵树好
大。她汇聚了所有的精气神,她会结出各种果实、滋养各种思
想。当我第一次冒冒失失进入中文网站“榕树下”时,我真是吃
了一惊的:原来文学是一棵树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看着那片
葱绿,说不出的亲切涌入心头。我喜欢这棵树、我热爱这棵树,
我要在这棵树下采集我的果子。
  真的,去年我的中篇小说《云卷云舒》获得了“榕树下”全
国第三届网文大赛奖,同时我还在两家文学杂志发表了两部中篇
小说,而且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中短篇小说集《无话可
说》……我在这棵树上摘了很多很多的果子,现在有一部分果子
就堆积在我的仓库里,门牌号是
,如
果你有兴趣,你就去翻检翻检吧。
当然,门票是不收的啦。               (2002年4月25日)
                有一种爱情叫“绝望”
  我们曾耳闻目睹过种种的爱情故事,我们或者还就是某个故
事中的主人公,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扮演的往往是最美好的精
灵,享受着爱情纯美的芬芳,上演着一出出散发着甜蜜气息的人
间喜剧。
  如果正巧逢了佳节,这种喜剧会让人笑得更为淋漓酣畅,我
们会由衷地感叹:生活着相爱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因
此,我们除了珍惜,还是珍惜。我们的日子,就在这一份精心的
珍惜里,变得愈加醇厚,而我们的爱情,也因了这份珍惜被收藏
得完美无缺。我们会同时憧憬着天长地久地老天荒白头偕老……
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所拥有的,就是人间绝无仅有的、惊天地
泣鬼神的爱情。
  是这样的,至少在我是这样的。可当今年春节我听说了她的
故事后,我觉得所谓爱情——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在面临生死
后、在最彻心彻骨痛过后,才最能知晓其中分量、最能衡量其中
真实。
  如果不是因为她丈夫的去世,她的爱情不会被人重视,就像
她的婚姻一样,至多是个平庸的匹夫匹妇生活在一间屋子里而
已。要说不同的只是,她的丈夫是老板有钱算个大款,有房子有
车,一切富人该有的她都有,她很早就成了荆城有钱有闲一族,
她唯一的任务是照顾好两个读书孩子的饮食起居。她是从农村来
的,她的婚姻甚至是通过媒人牵线才达成的。她只是一个初中毕
业生的文化程度,她也许并不能完全明白爱情的真正要义,但凡
夫俗子的生活,使她学会了爱。金钱的魔力使得她举止温雅,谈
吐得体,满口都是新名词。美容店里她是最文明而时尚的少妇,
随着她背影的消失,女人们会津津乐道她和她丈夫之间的恩爱,
语气中满是羡慕。当然,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有钱有本事而又忠
诚于妻子的老板真还是凤毛鳞角呢,说她有福并不为过。照理,
黄疸性肝炎也不是绝症,为什么偏偏就会要了她丈夫的命去?骤
失爱侣,她的悲痛我无法想像。   
    留着两个孩子和几百万资产,她会有种种的选择。比如,她
可以重拾她丈夫的事业,做一个奋斗的女强人;再比如,趁着年
轻手中有钱嫁个好人,然后抚养孩子长大;又比如……总之,每
一种选择都合情合理,都能够说明她依然爱着她丈夫并为其承担
责任,没有人可以指责她,人们也无权过问她怀念丈夫的方式。
然而,她却选择了更为沉重更为残酷的方式,那就是“绝望”。
她根本不想去过问什么,一切似乎对她都毫无意义,除了伤痛,
就是伤痛。她唯一愿意做的就是关掉手机去墓地,去哭她一去再
不会复还的丈夫。她常常独自驾车去公墓,买一束花,还有一些
甘蔗——那是她丈夫生前最爱吃的,她把它们放在墓前,然后就
是痛断肝肠的哭泣;手机一关,也不管亲人们是如何地找她担心
她,她好像要为她丈夫流尽一生的泪。守墓人说几年了,也不知
她何时能够忘得掉。
    一份阴阳相隔的思念,谁都无法确知终止之日。古话说夫妻
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活着的人笑谈爱情,脸上洋溢着的
都是春花朝露,因为毕竟还有漫长日子的长相厮守,而真正深怀
爱情的人,面临爱之大劫,想到的却只是点滴温润,真正的爱
侣,永远也不会单飞。或许,“希望”是爱、“守望”是爱,而
“绝望”,才是发自于心底的最沉重最真挚的爱呀。
人间有情人,爱你所爱,永不绝望。
                             (2003年3月2日)

                 笔  误
    出书在我一直是很神圣的事。对于文学,尽管从儿时起就很
钟爱,十几年间断断续续也写了不少的汉字,但对于出书一事,
我始终心怀惴惴。   
    追溯起来,要说我最早有机会出书还是在1990年。那时上
海人民出版社要出一套少女类丛书,由曾经编发过我稿子的高级
编辑吉传仁先生主编,感谢吉先生有心提携,他专门致函于我,
并多次鼓励敦促,让我整理完成书稿。我平素零星写过一些散文
札记,如果收集起来应该可以组成一个小册子,何况那时出书既
拿稿费又不愁发行,不像现在书出来了还要到处磕头作揖搞推
销。可不知怎么我就是不能下定决心,而至一拖再拖最终没有交
出书稿。时至今日,与吉先生通话通信时,他总会表示深深的遗
憾,说那时经他手出书的某某现在早已是全国名头较响的作家
了。我当然渴望成功的早日到来,同时也十分感谢这位无缘谋面
的编辑先生,但对于那次大好机会的流失,我倒没有很深的悔
意。
    经过如许些年的练笔,慢慢也在十数家的报刊杂志发表了不
少的文章。以体裁记,有诗歌、散文、杂文、小说等;以题材
记,有爱情都市类、商界金融类,也有农村农业方面。应该说,
比较全面地反映了我对生活的一些观察与思考。于是,几年前就
又有朋友劝我了,说出集子吧,写得也不算少了。我心怀忐忑,
总觉得出书那不是一件很随便的事情,我得自己对自己负责。况
且对于自费出书,我始终持排斥态度。我说,坚守了这么些年,
应该还是有必要进行最后的抵抗。我打了一个也许是很不恰当的
比方,我说,出书在我就好比是演员演戏,明明是实力派的演
员,一心一意走演技的路子,耐心等待一个适合自己的角色就行
了。何必要去演三级片靠脱成名哩。朋友说,嘿——你怎么回
事,演三级片怎么了?舒淇叶子湄她们现在不是很好吗?舒淇现
在片约不断,演不演还看她愿不愿意呢。至于叶子湄人家豪宅别
墅住着,心里坦然得很。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
  想想也是,朋友确实言之有理,但我的接受与消化还是经历
了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终于在去年,我做出了决定,我打电话
告诉朋友说,我准备“脱”了。朋友欢欣鼓舞几欲奔走相告。
2002年10月,当我的中短篇小说集《无话可说》样书拿到手
时,我是抱定十分认真的态度,二十几万字的书稿,责任编辑校
了之后,我还是一字不落地又重新校了一遍。
  说实在的,书出得很漂亮,无论是封面设计还是装帧,看上
去都很美。这得感谢北京龙腾图书编著中心的彭诚先生,他对我
给予了很深的帮助。感谢中国文联出版社的沙雁和皮远乡编辑,
感谢封面设计主桅先生,正是由于他们的认真负责,才使这本书
得以以现在的这个样子呈现在读者面前。老实说,书初拿到手上
时,我是真得有些不肯放下来,姑且不论内容如何,至少在形式
上,做到了我所追求的美观大气。
  翻看全书,序言是北京知名作家刘恪先生写的,无可挑剔。
作者照片不甚好,看到的朋友都说不及我本人——我当然有一些
漂亮的艺术照,只是我想,读者主要是看我的文章内容,至于照
片,何必弄得太漂亮花哨。及至看到最后的“后记”,我发现了
一个不应该出现的笔误:我把上海人民出版社的高级编辑吉传仨
先生搞成了上海文艺出版社了。  “人民”与“文艺”,两个字的
区别,却让追求完美的我,懊悔不已。很显然这是笔误,我连忙
致电吉先生表示歉意,吉先生他当然不会怪罪我,但我自己又怎
么能够原谅自己呢?一向做事追求尽善尽美的我,偏偏这件事情
却做得有些遗憾!   
    每次拿起书来,想到这个哪怕是小小的笔误,我都不能够原
谅自己,我只有朝着华东方向,对先生遥致歉意。
                            (2003年元月16日)

                      金银花
   周五同事送我一把金银花,我找来一次性的杯子装上水,将
它插到里面放在办公室的茶几上。
    紧接着是两天的双休日。休息过后周一上班一打开办公室,
我就闻到了一股异香,一眼看见茶几上那一把金银花正黄白灿烂
的开着。心一下子活泼起来,我走过去拿起花,想要看看杯子里
的水需不需更换,谁知花儿却十分的脆弱,一下子掉落了好多。
我连忙把花重又插进去,再也不敢动她了。
  我开始做我每天上班前必须做的事情:到卫生间打来一桶
水,把毛巾放进去,搓洗拧干,先抹桌子,再擦椅子、沙发,最
后是茶几。我展开毛巾擦着,又有一些花瓣零星地飘落下来,我
不敢动了。看看几上的花,她们都是从蒂部落下的。
  我想不明白,花开得正艳,为什么却如此娇嫩?
  地也懒得去拖了,我坐在那儿研究金银花。想那种小小的月
牙儿形的花,我童年的乡间田野里到处都有。因她不及桃花开得
惹眼,也不及梨花开得丰腴,再怎么蓬勃也是那么清瘦安静的样
子。所以从来就没有重视过。顶多是掐了花儿吮她的汁水——淡
淡的清甜味,针点似的引诱着味蕾,不知不觉地就把满枝的花都
掐秃了。现代农民商品意识浓厚,除了栀子花,金银花都摘了来
卖钱。城里人渴望亲近自然,没有机会得到那些气息,只好从一
枝一叶上来寻找和感受。这就是为什么乡间的草都变成了宝的原
因,市场的形成往往是供需双方的事情。   
    我固然没有黛玉葬花的那份情致,但也还保留一分惜春的心
境。我小心翼翼地拾起几上散落的花瓣,拿一片白纸摊了放在上
面,然后端了放在办公室的书柜里,让书香与花香一起交融,心
里就有了一些润泽。想到女儿平时喝的金银花露能清火解热,还
有她用的金银花露水祛痱止痒可预防蚊虫叮咬。而此刻,她竟然
又装点了我的办公室。
    金银花,虽不及名花之高贵,却也有着自己独特的一面,纵
使凋零,她也肯努力地发散自己的馨香。
                                (2003年5月19日)

                      一把伞的故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由于头脑灵活能挣钱,现如今与时俱
进鸟枪换炮——近两百平米的复式楼住着,簇新锃亮的私家车开
着,老婆嘛,也是比他年轻十岁左右的美娇娘。就是这位美娇
娘,虽说与他每日里朝八晚五同进同出,却总时刻不忘在他耳边
提醒要保持晚节。
  老婆的话当然有道理,男人有钱就变坏,不“警钟长鸣”能
行吗?为了让老婆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这位老兄虽说墨镜照戴车
照开,搞得像个西部牛仔一样,可他每天上班去单位,下班回家
转,天天两点一线。按说这轨迹应该会把日子绕得很圆润,可偏
巧哇,家里就多了一把伞——多了一把不是自己家的伞。
  老婆问是怎么回事,也不等老公解释,就充分发挥自己的想
像力:是不是什么时候把女人带到家里来,慌乱中忘记了拿伞?
  ——那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把女人带到家里来哩。
  那就是你把女人带到外面去了,两个人玩得开心忘了拿伞。
  ——你真是会说哟,一把伞哪有那么复杂的问题。
  最后两个人就争执起来,闹得不欢而散,老婆至此也不知道
那把伞是怎么一回事。今天下午四十岁的男人——我单位的同事
告诉我,其实那把伞就是那天下雨的时候,单位的一个女同事找
他借去用了的,可能后来她还的时候搞错了。男人说的时候满脸
的无奈。
   我一乐:你们家多了一把伞她看见了,那少了一把伞她倒没有
发现?
   他一愣也有些奇怪,是啊,没听她说那少了的一把伞。
   我们有时候往往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浮世生活,我们总是
过于在意我们又多了些什么,而从不去想想我们到底缺少了些什么。
我对同事说,我把你的故事写出来呀。
   他说可以——不过只怕你写出来她又要问我跟你什么关系,这
样的事我竟然就讲给你听了。
                                     (2003年7月10日)

                        以一颗感恩的心
  “名流”是我常去的理发屋,一是就在单位下面与我隔得近;
二是无隐蔽式服务绝对正当;三是老板员工都各有特点。因为去
的回数多了,就认识了里面不少的人,罗凡便是其中的一个女孩
子。
  因为还不到二十岁,无论是顾客还是员工,大家都亲切地称
她“凡子”。
  凡子长得高高挑挑起码有一米六五以上,鹅蛋脸上一双大眼
睛睫毛长长的——真是个美女啊——第一次见她我就这样在心里
夸她,那天她戴着口罩为我洗头。我边闭着眼睛享受着服务边与
她交谈,她的话语总是让我感到含糊不清,我说,你就不能把口
罩摘了吗?这样说话真费劲。
  她顿了一下没做声,很听话地摘下了口罩,在我闭着眼睛后
敏感的听觉里,她依然有些吐字不清。我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个女
孩究竟怎么一回事,我睁开眼睛——哦,我的心里忽然就有一种
说不出的锐利的刺痛!刚才还美丽着的女孩子鼻子下面有一块明
显牵扯着的疤痕,线条缝合处是两根刺眼的褐色肉柱,可以看得
出是那种不成功手术后留下来的印迹。这下子我没了言语。
  再后来我去做头发知道她叫罗凡,我开始注意观察她。我发
现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没有丝毫的颓废之色,但我还是
选择了一个比较轻松的时候很谨慎地说出了我的疑问。我说对不
起,我提个问题请你不要介意,你的嘴唇是怎么一回事?我字斟
句酌语调平和,深恐自己太残酷而给她带来伤害感。令我意想不
到的是她非常坦然地回答了我。她说她生来是个兔唇做了两次手
术,一次是在三四岁时,一次是在十几岁时;第二次手术花了九
千多元钱,还是没有做好,她说以后她还准备做第三次手术。她
扬起头张开嘴巴让我看她的上颚——那竟是完全破裂的两瓣,只
在中间由一根弯曲凹着的褐色肉线缝合在一起!看着这个无邪的
少女罗凡,我对她有了一种深深的同情和疼惜,但我想她一定是
属于那种单纯不谙世事的肤浅女孩。   
    直到有一次我累了请她上楼给我按摩,躺在床上我与她聊
天,我才了解到她不仅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更是一个非常有思想
的孩子。她告诉我她九岁时父母离异,母亲到了外地她跟着父亲
生活,因为豁唇在学校里她经常受人讥笑,读完初中后她就休学
了,然后来到荆门学手艺。她说她最想的就是快点学好技艺自己
做老板,等挣了钱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再做一次手术。 
    爱美是人的天性,我感叹命运对她之不公,本来花容月貌的
女孩因为这一先天缺陷而显得白璧有瑕,多出了钱不说偏生还让
她受尽一次又一次的惊吓与疼痛。她用一种只有老者才有的冷静
声音对我说,她不觉得什么,她也不怕疼痛,她说第二次做手术
时她是一个人走进手术室的。她特别地告诉我,从外面到手术室
有两百米远,她是一个人走到手术室去的;她说她走进手术室躺
在手术床上,心里很平静,医生跟她打了一针她就睡着了,醒来
后手术就做完了。然后她一笑对我说,怕又怎么样呢,该怎么样
还得怎么样,别人也许觉得我应该很消沉自卑,但我不这样认
为,我虽然成了这个样子,可我毕竟还有一双眼睛,有手有脚没
有缺胳膊断腿,想想那些看不见光明的人,还有那些无手无脚的
残疾人,我起码看得见东西又还四肢健全,我就要懂得感激呀。
  我怦然心动: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女孩子,只要四肢健全就
足够了;这又是一个多么深刻的女孩子,仅仅四肢健全她就学会
了感激。在许多人面临一点不幸就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的时候,她
的心态不比四肢健全的人更健康吗?我把她的手紧紧地握了一
握,我不知道我的力量能不能够传递给她什么,但我知道只要她
以一颗感恩的心面对生活,生活一定会对她投以灿烂的笑脸。
  我祝福。   
                               (2003年7月7日)

第三辑
明眸 亲爱永驻
                      关于爱情
    读书时曾听过一个传说:一个渔夫有一天去捕鱼,撒下网去
却沉重地捞上来一对青年男女。他们赤裸着身体紧紧地拥抱着,
身上缠满了绳子,绳子下坠着几块大石头。他们是自己投水的,
原因是双方父母不同意他们相爱。
  “殉情自杀”,我感到十分震惊。爱情是一种十分怕人的东
西,竟会残酷到掳掠人的生命,让人自觉自愿套上绳索,再绑上
几块大石头,投入到死神的怀里?
  后来又耳闻目睹了一个毁灭性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女孩姓
沈,是从农村来的,找了一个城里的男友,男友帮她转了商品
粮,还招了工,她却又不想与他结婚了。男友约她出来“最后谈
一次”。到了公园,男友提起婚嫁之事,沈姑娘终是不应。男友
便说:  “看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让我最后拥抱你一次。”沈姑
娘似觉不忍,便投身入怀。谁知“轰隆”一声,她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她的胸、臀、还有半边臂和腿早已残缺不全,脸
也是面目全非。更惨的是男友竟当场炸死!为了爱情抑或是为了
婚姻,他处心积虑弄来炸药,绑在自己的胸前,拉响了死亡之
环。
  死的死了,活着的人呢?她必定终日忏悔,永世不得安宁!
我看见过她一次,是在初夏。她穿着整齐的衣裤,依然用纱巾严
严实实地捂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宛如修女。那是一双
怎样的眼睛啊?那是对于太阳的温暖也毫无知觉的眼睛、那是一
个活着的人仿佛身陷炼狱般绝望而麻木的眼睛!面对周围人的指
点和议论,她甚至眨也不眨一下,她毫不在意。我相信,她的心
已死去、不知道疼痛的死去。人生于她,其实就是一把久钝了的
钢刀,在那么一点儿、一点儿地零剐!   
    恋过了一次爱,便发觉爱情、爱一个人的感觉并不是什么洪
水猛兽,其间自是有过甜蜜和幸福的。当分手之际,想到失去一
个最亲密的朋友和伙伴,心里的疼当然难以承受,可忍忍也就过
去了。我便欢欣鼓舞起来,庆幸自己有驾驭感情的能力,认定了
这辈子我不会因为感情而做出牺牲自己生命的傻事来。   
    因为人生,还有比它更重要得多的事在等着我们,难道不是
吗?                           (1984年3月8日)
                        槐花饼
  总记得乡下老屋旁有一条长长的大路,路的两旁长满了皂槐
树,每到春天,皂槐开花时,站在路中,往前一望,白色的槐花
点缀在绿叶中间,直连到天际,似乎都还没有尽头,说不出的清
清雅雅便猛涌上你的心头。
  每到这时节,我喜欢弃了书包站在路当中,转转侧侧地看槐
花,直到祖公和母亲都出来各叫几次才慢慢朝家走去。后来就有
很多河南来的移民去打皂槐花,他们用长竹竿结实地绑了镰刀,
伸到树上,冲那有花的枝条就那么一划拉,便割下一大串带了绿
叶的皂槐花。摘下花来,放到很大的篮子里,把枝条扔在地下。
待他们全弄完,地下已丢满了无花的绿枝,齐齐的,直延伸到公
路那儿很远很远。我和小伙伴们捡了那枝条,小心翼翼地择下
刺,用两排叶子算自个儿家里几个人,几男几女;算这学期是升
级还是留级……然后就叽叽喳喳地议论那些“蛮子”,知道他们
打了皂槐花去做粑粑的,心里便羡慕得不得了,幼小的心灵里大
抵总以为:用花做的食物乃至一切东西该是世间最美最美、最好
最好的!于是,便俯下身,去搜寻那移民不小心落下的零星琐碎
的花,回家让祖公也做粑粑吃。偶尔听小伙伴们一哄,散得没一
个影儿。我抬起头,看见一个人笑着站在那儿,知道是同湾的神
保叔来了,便掬了满手的皂槐花走向他。
    “神保叔,给你,做粑粑吃。”   
    他只无声地笑着,大眼睛里溢满一种女性般的温情,挺拔的
鼻子下轮廓分明的嘴唇里露出白白的牙齿,两片鼻翼微微张着,
翼旁有两条很深的笑纹,笑纹上的肌肉微微上送,使整个脸庞显
得充实而饱满。他用了那激动的光采看着我,左脸耳根下那颗铜
钱般大的黑痣也添了几分亲切。   
    我蓦地意识到他又聋又哑,是永不会说话的。便垂下手,洒
了一地皂槐花,车转身,颠儿颠儿地回到小伙伴们的呼唤声中。
神保叔焦急而吃力地“啊、啊”叫着,将满地的槐花捡起来,用
食指勾在拇指上弹弹,又用嘴巴吹吹,然后便小心仔细地放入到
手掌,十二分落寞地走了。   
    晚上的月亮不圆,但月光倾泼足可以使我们看清地上用白石
头子划的方格线,我和小伙伴们用一块边缘敲磨得很光滑的白陶
瓷碗蔸子在稻场里跳格子。跳着跳着,神保叔来了,手里还捧着
一捧什么东西。小伙伴们与往日的经验一样,一哄而散。我捡起
碗蔸子,镇定自若地看着神保叔向我走来。虽然在家不听话时,
母亲也和其他任何母亲一样恐吓我说“神保叔来了打你”,但有
了白天的经历,在我的潜意识里,哑巴叔叔已没有母亲们所说的
那般令人可怕了,相反让人有一种痛怜的感情。   
    “啊——呃——”神保叔发着简单的韵母音,双手端向前,
呈在我面前,我低头一看,是一包煎得油光闪烁似的粑粑,一股
香味弥漫在我的鼻子周围,我不禁把目光移向他,他兴奋而满足
地望着我,嘴巴朝大路方向呶呶,又朝手上煎饼噘噘,憨憨地笑
了。   
    “是用槐花煎的粑粑!”我蓦然明白过来,迅速从他手里拿起
一个,咬了一大口,然后认真地喂到他的嘴边。我有滋有味似地
大嚼着,但却没有品尝出槐花饼的滋味,喉咙干干的,哽住了一
般,眼泪从心里无声地流了出来。城里工作的爸爸每次买好多好
多稀罕而又鲜美的食品回来,我却从来没有如此认真仔细地吃
过。想到母亲们的威胁和怂恿,想到小伙伴们的误解和逃避,我
强烈地感受到一种被人重视、被人珍惜的激动情绪,我忽然有一
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为我们的彼此珍重!   
    神保叔大我十岁,说起来与我太爷也就是他爷爷那一辈还沾
着表亲。神保叔命苦,听母亲说,他从小是个又会说又会讲的
人,四五岁时,一场直抽搐但不知名的病害得他本已死去。他父
母亲——我叫小爷小奶奶的,把他摊在簸箕里,男人们挖好了
坑,拿了撮子扁担准备去埋的,他却大汪一声醒过来,从此便不
能再开言。左耳根下长的一颗黑痣,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大,最
后一直大到铜钱那么大。小爷小奶还有村里人说,那是神打的印
记,他原就不该死的。于是,与他改名叫“神保”。 
  神保叔虽然又聋又哑,却倒是极聪明能干透顶的。槐花煎饼
使我们成了好朋友,以后的日子里,我便经常盘膝坐在他家的门
槛墩子上,看他那双手飞快地舞动,篾片轻颤几下,一个小小提
篮便完成了。他把提篮送给我,我仿佛得了一件稀世宝物,飞快
地跑回家去告诉母亲。还径直提了提篮,拉了神保叔,去捡那大
路两旁的皂槐花……
  如此春来冬去,我考进了镇中学,神保叔也长大了。每逢周
末回家,遇见神保叔,他的眼睛放着光,朝我“啊啊”地热烈叫
着。可我那时无端变得忧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却迅速地走
开,并找机会把提篮也还给了他,我想我的生活里是再不会有这
个人——这个让我的同情和爱心在小小的心隅里充溢到极限的善
良的哑巴叔叔。
  直到有一个春天,我们举家迁往城里,村里人送了好多东西
来。准备动身的时候,祖公和母亲还在一个劲地唠叨“这情以后
可怎么还。”我无可无不可地坐在堂屋里闷闷地看小说,檐下一
声高叫,接着母亲疑惑地唤着我的乳名。我站起身,只见神保叔
端着我还给他的那只小提篮,边“呃呃”着走向我,我莫名的心
中就又是一酸,丢了书,抢过提篮,揭开盖子。泪眼朦胧中,我
看见:一大叠煎饼黄橙橙的油光闪烁,绿的葱叶,白的槐花……
                                     (1986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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