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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街道(1)

时间:2008-05-15 00:00     来源:     作者:全雪莲    点击:

    全雪莲,笔名昆仑花,发表多种体裁文艺作品近百万字,有诗歌、散文、小说数篇收编入选多种文集。做过报纸专栏撰稿人,也曾在报、刊上连载过中篇小说。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荆门某报社副社长。著有小说集《无话可说》、散文集《一个人的街道》、新闻作品集《“第四种权力”的责任感》等。

                       有话要说
                       (自序)
    首先感谢你翻开这本书并打开到此页。能够有耐心来读我的
文章或听我的自说自话,实在是你对我本人极大的关注与鼓励,
我感谢。
    说话.是人与生俱来就具有的一种能力,啼哭是人类最初的
话语表达。除了残障,任何人都具有说话的能力。所谓“言为心
声”,常常我们是想到什么就会说出什么,但现在的事实是,有
的人口里说的话与心里的想法往往并不一致,有时甚至是完全相
反。言在此而意在彼。虚假的话语让听的人难受。
    我不幸是个爱说真话的人。只因话说得太真别人都不懂,就
像别人说的我也不懂一样。再加之声音太过微弱,丝毫不能引起
重视,所以多数时候我都保持沉默。我知道,没有人会听见喧闹
中你孤独的叹息,也没有人会看见黑夜里你悲哀的泪水。绯闻后
面的真相、道貌岸然下的猥琐,我都了解。洞悉得太深、分裂得
愈重。每日我就在这深重的洞悉与分裂中而异常痛苦。
  生活常常令我们有话要说,但更多时候我们则无话可说。
  于是,我喜欢自言自语或者胡言乱语。每当此时,文字就会
挺身而出,成为我的依赖,它承载我的思想和那些要说而未说出
来的真实的话语。终于,我选择了笔与纸的对话,这个过程虽然
也难免艰涩,但毕竟它们已彼此稔熟,所以,沟通就变得容易而
顺畅。
    回想过去的每一个日子,我就像一个圣教徒,面对自己心中
的神灵,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与疏慢,我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虔
诚努力,只为要做好每一件事。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是计划
今天该怎么度过,我每天睡去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总结今天是如何
度过的。这真很像圣教徒的早课和暮诵。当我在这一天中最初和
最后的事情里仔细梳理时,我发现有许多的日子变得重复而毫无
意义。于是,我就折腾自己。我开始寻找一种全新的生活,我努
力想要开掘自己的潜能。日复一日重复熟练的工作会遏制人的创
造力,毫无疑问,我不甘心。如果我还有创造力的话,那么我要
做的就是穷尽它。
    漂泊是我今生无法摆脱的宿命,就像流水终渴望遇见高山。
我如飘萍根须浅薄栖身无所,却更多了生命的丰富体验。年少为
演员习国粹,后到博物馆见识秦汉,再做幼师做机关科员,终而
成了媒体的记者。一路颠簸辗转一路冰霜雪雨,经历许多暴风骤
雨遭遇许多荆棘泥泞。记得最清楚就是初入社会时老师对我说的
一句话:  “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做事。”
    许多年过去,我都始终秉承这一原则,清清白白做人,老老
实实做事。尽管也有凤凰涅槃般的痛楚,到底还是获得了新生。
人有不平则鸣,我却无力呐喊。文学在我,实际就是一种消极的
抵抗和无谓的逃避。现实与理想悖离得太远,精神的家园就愈加
繁茂和芜杂。一个拥有丰富精神家园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在
生活中也常常是有着太多缺憾的人。谁都不能否认生活的无情与
人类的异化。
    多想回头就看见艳阳天,但生活对我的面目太狰狞。流水般
的命运和飘萍似的日子是我苦难生活的记录,也是我财富聚积的
基础。没有那段磨砺、没有那个基础,我不会有今天。能挣扎着
活下来已是最大胜利,走入坦途更是意外收获,所以我对生活充
满感激,包括苦难。我觉得那是上帝对我的恩赐,因为上帝爱
我,才叫我吃苦受难。没有苦难,我怎知人生的格外甜蜜与芬
芳?
    咀嚼苦难并享受苦难,逆境中扬起风帆永葆真我本色,一般
人并不能完全做到。苦难愈深重,思想愈迷茫,话语也愈凌乱。
而我是清醒的,我渴望千百种美好的生活,却也不愿失了赤子之
心。
    这一个生命太痛苦太沉重,我尝试一次次的新生。我总觉得
自己的天空太小,尽管翅膀已不再年轻,我依然渴望飞翔。文字
可以遮蔽和覆盖心灵的天空,它放飞我,去作那不为人知不为人
重的梦中之游。文字是我起舞的语言,我终于说出了我要说而未
说出来的话语,我庆幸。
    《一个人的街道》是我真实状态里的生活和我生活里的真实
状态,这一点勿庸置疑。这本书也许只是一些自言自语,但它们
是真实的,绝对。它们来自心灵深处,请相信。
                                     全雪莲
                                2003年8月18日
第一辑
梦游 •苍凉颜色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
    风止了,雪停了,我和伙伴们站在季节的分界线上,隆重地
送别冬。
    乡下春早,当春天来临的时候,那些遍地皆是的知名与不知
名的小草,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仿佛一夜之间,一簇一簇全都
兴奋地露出头脸,蓬勃绿着,殷勤探看着岁月年盘的轮转。
    每次走在上学路上,看到那树梢上新的绿芽,我就觉到那是
我。真的,我觉到的。于是,一种新生命开始的庄严感油然而
生,一种生命可敬可畏的感觉令我含泪欲滴了。
  春的气息紧迫而至。
  我不喜欢艳的花,觉得花们太媚俗。于是,在春天里,我总
是喜欢采一些绿的芽绿的草,并郑重地把它们放置在我的窗前,
看着那清新淡雅、绿意渐浓的窗台,似乎感受到那正自茂盛的风
华,我的心便猛涌起一股宁静而灿烂的心绪,我就常常坐在绿窗
下,看着那新鲜纯洁,默默感受春季到来的滋味。
  我十三岁了,正是活泼青青的年龄,我知道,我人生的春天
也来临了!
  从此,我喜欢凭窗眺望那外面的世界;从此,我有了翡翠绿
的日记本;从此,我不愿意父母走进我的房间。我知道我为什么
不喜欢听蝉叫,因为蝉儿会把秋天叫来——我害怕春尽,那样绿
窗下的日子不会再有生机。
    于是,我用心摘了那绿,纪念春!
    少年是人生的春天,而少女时代又尤其绚丽多彩:我热爱理
想和事业,我需要友谊,我还会有爱情——生活着真好!我渴望
成长。少女时代是今生不会再有的花季、今生不会再有的绿色、
今生不会再有的新鲜纯洁,我会珍藏它。哪怕是一棵萎黄了的
草,我也会拾了它,将它夹到日记本里,我知道,我会怀念那绿
的!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唱一支最美丽的
歌!
                                (1984年9月13日)

                给我一个蓝色的空间
  一定每个少女都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天地,我问过
许多的女孩子,都说肯定的,而且到最后总是说:我要是有一个
睡房,我就将它布置得怎么怎么。想得浪漫而绮丽。
  而我,莫名的就喜欢蓝色:海蓝、天蓝、黛蓝、宝蓝……深
的、浅的,一系列的蓝色,衬衣、裤子、鞋子,连发带也是特意
叫人做的蓝色,穿上一袭蓝色裙子,我就感到自己是海的女儿!
  有人说蓝色是象征安宁和平的,我却以为它代表着心灵深处
的宁静和恬淡,还有忠诚与信任。我若有一个房间,我一定将它
涂成一整片的蓝色空间,请“美人鱼”来做客;到“多瑙河”里
神游;让房间充满善良、充满爱情,让我的心充满音乐旋律般的
美好。最好这房间是带窗的,一个朝观日出、晚挡黑夜的窗。当
清晨来临的时候,拉开蓝色窗帘,就可以看到远方那一展平畴的
原野,原野中兀立的仿佛是一个个绿色哨兵的树;还可依稀听到
那沟坎间的溪流声,唱着温柔而牵情的歌。应该有个窗的,哪怕
只是一个小洞,只要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能闻到大自然的气息,
也是极好的。
  当然,还得有一张桌子,哪怕是极普通极普通的三屉桌、两
屉桌都行。上面放一面镜子,晨起对着它升个懒腰、梳理长发,
春花般的笑脸忽然做个怪相扮个鬼脸,然后想想一天该干的事,
就轻轻松松上学去。而到了晚上,关上窗帘万籁俱寂,一家人都
睡着了的时候——在你拥有了一个空间、拥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
蓝天的时候——这就是一天中最美好最美好的时刻:先可以坐在
灯下看看爱情小说,身边再没有父母不停的唠叨,然后用手肘撑
住脸庞,想你愿意想的一切事情,再发发呆,而毫不用忌讳被谁
看见。最重要的是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而不受任何的骚扰。
打开绿色日记本,从容不迫的将一颗秘密的少女的心倾在上面。
再锁进屉子里。即使困倦了,打个呵欠,磨磨蹭蹭地上了床,都
还可以睁大眼睛,拚命想着自己的心事……
    拥有一个空间,仿佛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其宁静详和
的心情是笔墨所不能形容的。给我们创造一个空间、一个有窗的
蓝色空间吧,让我们在这里,尽情地展现自己。   
                                 (1984年5月10日)
                    
                      怀  春
  大凡女孩子第一次对异性动心动情,人们都会说她“萌动春
心”,或说她“怀春了”。
  读初中时,她曾朦朦胧胧地喜欢过一个男孩子,她不知道那
是不是也算怀春,反正他是她心里暗自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真
的,她很幼稚很死心地喜欢过他,不管承认不承认,那些事情确
曾发生过。
  他是与她一起入小学的,又一同被选进校文艺宣传队,跳
“工人叔叔给我小蜡笔”时,她演“红蜡笔”,他演“蓝蜡笔”,
还参加过全区汇演,那分光彩,任谁看了都夸赞的。不肯卸妆,
躺在区招待所的板床上,她便有了些旖旎的幻想。幻想他们将来
长大后,结合在一起,生一群小儿女,叫他“爸爸”、叫她“妈
妈”,他们一起演戏给他们看。她心中一千次一万次地发誓:一
定要让他快乐!不大,就八、九岁吧,可她小小的心隅里却感
到,有他相伴已十分幸福和知足。
  他们的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那一年她是副班长,他是
学习委员。学习委员的主要职责就包括收发本子,他有一双变忧
郁了的大眼睛,每次他来收她的习字本时,总是不作声,却要看
她一眼,极有深意的。他的目光就像一只手轻轻地滑拂过来,她
的心便茸茸地着疼,如揣了一只受伤的雏鸡,虽然那细细的绒毛
暖着她,而她的心却因它的伤痛而怜疼起来。
    那双眼睛里的忧郁真是让人受不了的。
    每天躺在床上,睁眼闭眼全是他的影子和他忧郁的眼睛。一
千次地重温那些梦想,又一千次地发誓。那分神秘的构想,令她
喜悦、也令她颤栗。她便发现,自己是敏感而多情的,而且这分
多情的敏感是多么的深切和顽固,它们几乎占据了她整个的少年
时光。
    带着这份多情的敏感和那没来由的怜疼,一路栉风沐雨寒暑
往来,不知不觉他们就上了初中。还是在原来的校园里,她记得
那时男女界线已分得很严,总是一排男生一排女生间隔地坐,他
被编坐在她的后面。那时男女间似乎从没有过友好的邻桌,若相
安无事,没一点争吵,班上的同学就该风言风语说闲话了。正是
十三四岁,明明心里渴望与异性亲近,表面上又要摆出一副有好
远距离的样子,所以无论男生见了女生,还是女生见了男生,在
人前一律绷着脸,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样子。
    那时她有一双长长的辫子,不经意辫子会甩到他的桌上。久
了,他就用铁钉子做圆心,贴桌面将她的头发钉绕成一个又一个
同心圆,一站起来,就会扯疼得她惊叫……后来,她很促狭地报
复过他一次,是用小而圆的水银镜,对准阳光晃着,然后移动那
个光点——直移到那光点浓浓地聚投到他脸上,看他闭紧了眼再
睁开,又闭紧又睁开,她知道他眼前一定充满了红的绿的、还有
黄的点点星光,她便继续晃着晃着,好得意地开怀大笑了。作为
“邻邦”,他们之间的“战事”更是频频发生,随着年级的再升
高,功课的加重,那份过家家般游戏似的梦,便渐渐地淡了。
  直到有一次,她穿了一件嫣红色时髦面料的衬衣,女孩子们
直羡慕,一下课就围着她不停地问这问那;男同学们也不时地朝
她看,她得意得不得了。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同时,她却在察看着
他的反应,她才明白,自己依然是在意他的。穿着那件颜色美丽
鲜艳的衣服,她的心就是安静不下来,她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有
意想要让他注意。他睁大一双眼睛,怪怪地看着她,眼中再无忧
郁。在他目光的牵引下,她走到座位上坐下,空隙很小,忽然他
朝前一挤,她感到了一些异样,用手一抹背后——全是墨黑!原
来他竟将墨汁涂在了桌沿上,不用说,衬衣上一定是一道浓重的
黑杠,簇新的衣服腌脏了,好尖刻!她与他吵起来,并告了老
师;挨了批评他不服气,放学后,乘她不注意,在后面偷袭她,
还将她推在了水田中,她满身是泥,像个落汤鸡。她一路哀哀哭
着往家走去……这一架,连她对他那些已经淡淡的旖旎朦胧的好
感和幻想也全部打碎了。
  不多久,他们便初中毕业,又都升到了镇高中,不在一个
班,他是理科,成绩竟流于平平;而她扬自己擅歌舞会写作之优
势,渐渐在高中时代孕育理想而更加辉煌灿烂。在镇高中,作为
一个学生,她可谓出尽风头。但她仍然会经常地关注于他,在众
多的面容中搜寻那一张有着一双忧郁眼睛的……直到高中毕业,
她考取了南方一所名牌大学,而他则回到乡下做了一个农民,但
那一双忧郁的眼睛却总是不断地在她眼前出现、放大……
  每个少女都曾拥有一份美丽、都曾拥有吹过的风,虽然她们
很幼稚,但是她们真诚;虽然她们很天真,但是她们纯洁。真
诚、纯洁,有什么还会比这更美好呢?第一次的怀春也许肤浅幼
稚,但她们却用着最初的热情和真挚做着与一个男孩子共同生活
的梦,那是不容否认的。所以,请珍视你对异性的第一次动心
吧,因为那是你第一次关于青春的怀想。
                               (1984年5月28日)

                         十姊妹
    升入初中后,小学毕业时顶顶要好的两个同学都辍学了。不
是因为成绩不好,她们和我都是班上的尖子生。是她们家里太
穷,那时她们十五岁,长我两岁,贫穷,使她们失去了继续接受
教育的机会,她们那单薄的肩膀过早担负起了生活的重负。
    当她们瘦小的身形消失在我眼前时,我的热泪滚滚而出,我
脑海中想到的是比友情更深得多的东西。我惆怅低沉过,也叹息
过,可没多久,我就依然活泼在校园里,另外两个女孩子走在了
我的身边。
    不知为什么,那时我极有号召力和鼓动力,是全班的轴心人
物,我做过许多至今想起来都还脸红的事。只要自己不喜欢的同
学就让大家都欺负她、孤立她;给人改浑名最是我的拿手好戏,
忽然讨厌一个人,取个名字一说,只要见他走过来,喊声“一、
二、三”,同学们一起叫,这个名字就算承认公开了,被叫到的
那个同学常常是垂头丧气极了,女同学不哭是绝不会罢休的。仔
细想来,其实是自己的心不够包容,我不喜欢的同学一般都是成
绩不好的同学——一个问题,明明老师讲过好几遍了,他还在那
儿直叫“不懂、不懂”;报听写记笔记时也是,他总是“再说一
遍、再说一遍”。这一讲一说,我的心就烦了,下课就找他的碴
儿。按说人的接受能力和领悟能力本就有高下之分的,况且我也
不是样样都做到最好,但那时是不知道这样检讨自己的。
    想与我做朋友的人当然多啦。不过我的原则极强,一般玩到
最好,在一起只有三个人,而且都不是成绩坏的差生,多数是这
样一种情形:一个偏爱数学的、一个均衡发展、我是语文突出好
的。这样就可以互相取长补短,哪门课差了都可以请教。只要形
成了这种格局,任何人休想插进来,三人的友谊往往是全校皆知
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人也不敢得罪其
中一个。
    我是副班长,这次我身边的两个女生,都是班干部。一个是
数学成绩突出好的,性格与我一样,颇有豪爽之气,相比而言,
另一个学习委员则要稍微圆通一些。有时因功课题目讨论而争吵
起来,我和数学好的同学争得面红耳赤,她顶多是笑笑,然后做
和事佬,不声不响地将正确答案抄在本子上。时间长了,我和那
个同学就都发现了这一点,我们同时感到了奇怪,虽然她文不如
  我、理比那个同学差,而在老师的眼里嘴里,我和那个同学永远
  都是“一条腿”走路的“瘸子”,永远都不如她。少年逞强的心
  就有些不服,我们开始私下里明争暗斗,都想把成绩搞到最好。
  实际上,我们仨中间出现了微妙的裂隙,我们构筑在互勉互助基
  础上的友谊慢慢土崩瓦解了。嘴上没说,表面还是一团和气,但
  我们的心很明白。
    就因为此,我终于打破了三人行的规矩,放弃自己交朋友宁
  缺勿滥的原则,在班上结拜了十个姊妹,好像我是老五吧,我帮
  她们重新改了名字,去掉姓和中间的辈,全部随我名字的前两个
  字,而她们只保留名字中最后的一个字,她们把重新属于自己的
  那个名字分别写在自己的练习本上,这一下就惹了个轰动全校的
  “改名风波”。老师在发本子时,格外没有让学习委员发,而是用
  着一种超乎往日的严肃语调念着那九个名字,每念一个名字,都
看一下我;每念一个名字,下面的学生就心惊肉跳一次;一共念
了九个名字,看了我九下——一种我从未接受过的目光。等到九
个名字全部念完时,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在看向我!
    老师让我站起来,说说为什么原因——不言而喻的,那些名
字已经说明了一切都是我的“杰作”。老师又让那九个人站起来,
问她们怎么会愿意抛弃祖宗的姓氏辈份,而随了我的姓!我一
惊,感到问题竟严重到让人抛宗弃祖了,那是我们所始料未及
的,我们只是觉到无法表达我们的亲爱友好,便首先在名字上与
其他人有所区别,没想到问题会这么复杂……我们都不做声,心
里软弱而顽强地维护着自己的盟约和信念。那堂课的严肃我至今
记忆犹新。下了课,我们拉着手,觉得做一场姊妹也是不易,因
而就都灰了心,擦掉名字,一场结拜就算完了。只是我总觉得心
里对她们有所亏欠。
    直到毕业前夕,我家杀了一头猪,让她们分别向老师请了
假,集体一起到我家欢聚了一次,吃了饭加了餐,说了些幼稚真
诚的话,才觉得有所弥补。
    后来,老师知道她们同时请假是到我家吃饭,父亲从城里回
来也得知了这件事,便都说我“心野、太精怪”,我就泄了气。想
到母亲烧饭时那种勉强的样子,更是感到自己无脸再活了,那一
场真真纯纯的友情就那么烟消云散了。唯一能够记得最清楚的是
黄昏,我们十个偷偷躲在楼梯下的门洞里,听二姐“雪玉”教我
们唱的古老情歌:  “星星出来太阳落,你的心是铁打的么?眼前
好似一条河,阿哥啊还是不爱我。”
                               (1989年3月5日)
                       将别离
    许是性格的原因,她这一生总是与男孩子有着太多的联系。
    开怀很早,喜欢过一个男生,暗自发过誓,后来打架打散
了。高中时接受了清的友情,开始了幼稚可笑的早恋,还有着一
次约会的经验:记得是班上包场看电影,片名是《他们在相爱》,
他们的位置在一起,他告诉她说是他有意换的。其实文科班那时
出双入对的现象很多,她也不格外惊惶,只是当他的手拉过她的
手放在他腿上、她感觉到他的颤抖时,心也才怦怦乱跳地晕眩害
怕起来,因而异常坚定地抽出手来——那是她除开祖父、父亲和
兄弟以外第一次与另外一个男性的人发生肌肤之亲——他们没有
上过生理卫生课,不知道男女间亲爱的程度可以达到拥抱、亲吻
甚至更深切一步的,她只是想自己与他从此就算结合在一起了。
  并不知道别的恋人有没有拉过手,只是当以后得知他初中竟
看过黄色手抄本《少女之心》、而且被学校记过处分了一次的,
联想到黑暗的电影院里,他惶急地拿起她的手浑身发抖,便认定
认准了他是个流氓,从此就再也没有理睬过他。   
  与她友好的男孩子很多,只是没有他那么特殊罢了。学校的
风气并不开明,除了班干部、团支部开会时可以从容自如的男女
对话外,较心仪的男女生依然是暖昧地点点头,偷偷摸摸地打个
招呼,匆匆忙忙讲几句话便赶紧躲开。她的做派一向光明大方,
与男孩子讲话并不觉见不得人,只要不在意结果,爱她也成。她
清楚记得一个高个男生给自己写了一封信,来不及送到她手而不
慎掉在地上,被另外几个男生拾到,在班上朗读一番后,又交给
其他的女生,全班里沸沸扬扬、议论纷纷,她也仅仅只是极豪迈
极骄傲地说了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便不再理会。本来嘛,
他有他爱的权利,我有我不喜欢的自由。只是任团支部宣传委员
的她,每次在晚自习前辅导学习时事政治时,总要有意无意点他
几次名,出他几次洋相。
    友好相处也罢、恶语相向也罢,高中的生活转瞬将逝,照过
毕业合影像后,全班的男生女生都如秋霜打过的茄子,一个个失
魂落魄蔫里巴叽没劲得很,谁看谁眼里都多了一丝亲切友爱,还
有依依难舍,每一对眼睛里都分别诉说着相同意义的离愁别绪。
那一种将别离、难再见的失落感使一向活跃的文科班异常沉闷。
有的同学已经开始互赠纪念品了,她也得到了一些,其中最使她
感动的是她平常并不在意的一个小男生送给她的蓝塑料封皮的笔
记本,扉页上赫然清楚地写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的
赠言,一向自认活泼开朗、朋友甚多的她为这句话想了好半天也
不得其解。问他,他说是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做个朋友,还说每
个人都有一种自己独特的思想,多交朋友会得到更多的信息和知
识。
    她很感激他能在临别的时候提此诤言,受触动,忽然在心里
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找到很好的几个女生一说,她们都拍手叫
好,接着分头下去准备。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还有她们,一共四个女同学,吃
过午饭,在寝室里梳妆打扮,每人都换上大家公认最美丽最好看
的衣服,接着急急忙忙往镇上赶去。一路上,大家慷慨赴死一
般,神色都极庄重。不远,一忽儿就到了,远远的照相馆门前站
着几个男生,看见她们,很默契地,他们便退进去。大家见了,
都不自然地笑笑,彼此也不说话,接着开始照像。先是男生照,
也是四个——她们每个要好的同学,还有另外一个给她赠言的;
再是女生照,都是同性的合影。后来女生中有一个提议大家——
男女生一起——照个合影,都说“好”,也不知为什么,她心里
忽然有些酸楚,眼泪往回逼了好半天,说声“不想照了”,大家
便都不再坚持。那个女生,姓周,照毕业合影像时,老师把她从
男生身边拉开,她直骂老师是“老封建、王母娘娘假正经的金
钗”;她又提议说每两个照一张合影,人人心里都明白这里的
“两个”指的是什么含义,那三个男孩子鼓励地看着这边的三个
女孩子,另一个赠言者也恳切地望着她。她的心一惊一疼,也不
吱声,就默默往外走,懊悔地想着她应该约清来的,爱怨终是过
去,在一起的日子并不算多了,就算同学一场照张像也不算过分
和唐突的吧,便又莫名得难受。
  “两人”像没有照成,不知道他们还说了什么,总之几个女
同学出来赶上她时都说:  “今晚在回龙桥,他们约的。”然后,
一路无语。
  晚上终于还是没有去回龙桥赴那场触景伤情的约会,勇气被
泪水冲走了。只是一个人站在黄昏的落日余晖里,听鸽哨在远处
浮云中回旋了半晌,便独自去看了一场电影——《初恋时我们不懂
爱情》,片名有点深刻,又很合她当时的心景,却没仔细看。散
场后快十一点了,鬼使神差往回龙桥走去,有人叫她——他们竟
还没散,一下子都过来围住她,有个男同学忽然提议明日到她家
去,问她行不?
  她一愣,想到父母的期望未竟的理想,学业还没完成就开始
走亲访友,而且还有这么多男孩子,她就是撒娇耍赖,母亲也不
会同意接待的,说不定平白惹来一顿教训,免了吧。想到这里便
又好哭,幸而夜色苍茫,他们看不出她的伤感,见她不做声,也
没再要求。他们便又默默地回去,男生们直把她们几个送到女生
寝室门前。
    怀了十分热情的壮举就这样在淡淡的惆怅、莫名的悲哀中结
束,想起将别离的日子不由分说地来到,亲爱的同学不知何日再
有相见机会,躺在床上望着空洞的帐顶,便黯然流下两行清泪,
脸上的湿冷令她初次尝到了冷漠、虚空和淡然……
  将别离如斯,再相聚又当何如?
                           (1985牟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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