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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臂蛙王 第五章 与军权的近距离接触(二)

时间:2009-07-23 00:00     来源:     作者:泉溪    点击:

 

    他面容瘦削,赭色的容颜,不多的肌肉下就是嶙峋的骨格。我静静地盯着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记忆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仔细搜寻着记忆的库存,突然想起了我在美院学习时所看到的那些未完成的泥雕。是的,他给我的就是那种感觉。残缺、朴质、粗糙,带着泥土的气息。
                                                                                     ——张洪

1


    我肯定地说,军权由一个不知名的乡村小子成长为残奥冠军的脉络我是清楚的。作为一个以图片为记事手段,以现场记录为已任的新闻人,我见证了太多兴衰成败的故事,见证过曾如昙花般闪现的物事的坠落,碎片纷飞而变为空寂。我希望以我的镜头记录这个时代变迁的轨迹,并一直努力着。许多年前,当我面对这个来自革集乡下的小伙子时,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在这样一条艰难的路上一直走到今天,并且我会和我的朋友泉溪一起,以文字追叙的形式记载这个创造生命奇迹的残疾者。
    因此,从内心来讲,我觉得他不同于那些昙花,于是希望以此书来纪念一段生命奋斗史,更希望从中探寻到不论从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关于生命的更多的秘密。
    记得最早与军权接触是他从悉尼回来。印象中的他,那时还是一个青涩的小子。他从悉尼取得了一块金牌,市里组织了一场报告会,我作为新闻记者去了报告会现场。那是一场与例行的报告会没什么不同的报告会,下面坐着来自一些单位和学校的人。我仔细观察着这个台上的小伙子,他面容瘦削,赭色的容颜,不多的肌肉下就是嶙峋的骨格。我静静地盯着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记忆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仔细搜寻着记忆的库存,突然想起了我在美院学习时所看到的那些未完成的泥雕。是的,他给我的就是那种感觉。残缺、朴质、粗糙,带着泥土的气息。我寻找着我所认可的画面和角度,配图式的新闻,是一种规格,能体现事件的份量,因为何军权是名人了。我将其记录在我的镜头里,然后又坐下来,坐在众人之中,透过眼镜的镜片看着他。
    这些年来,这样的场合我经历了许多,感觉上我已有些淡漠与麻木,但我必须到场,拍领导授牌,照大会会场,往往是拍完后就走,剩下的就是文字记者的事了。那天我没有提前离开现场,或许是何军权艰难的历程打动了我,我感叹着生命的顽强。
    报告会散了之后,会场上人们都散了。我走出会场后,想起一件什么事又往回走,在走道上我与军权对面相逢,并习惯性地伸出了右手。这时,我发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笑,身体也动了动。我这才如梦初醒一样想起他是一个没有手臂的人,赶忙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的肩头。我说,对不起啊。他仍像平常一样笑,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说,没事没事。我们简单交谈了几句然后他往大门方向走,我往里面去办我的事。
    这时,我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想法,寻思着从生命悲悯的角度,以我的镜头对他的生活进行追踪,将来以图片的形式展现一段生命的历程。这是我的计划!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有着太多不可预期或者说不由自主的事。从那之后,他大多在外地训练、比赛,而我也因为节奏紧张的采访而不可能走近他的真实生活之中。所以直到有一天,泉溪找到我谈起他想与我一起做一本多角度解读这个人物的纪实文学时才又唤起了我曾经的愿望。我决定答应泉溪的邀请,与他一同完成这本书。

   2004年3月7日下午,我接到采访通知,说何军权3月8日将在荆门城区一家酒店举行婚礼。上次匆匆与军权一别之后已有近两年时间了,由于他忙于训练、比赛,很少回家,所以我们极少见面,也没有联系过。这期间,我会常常听到关于他的一些好消息,因此,我在为他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更为关注他。
    上级领导对这次采访很重视,说是图片要发通稿。我也很感兴趣,之前,有媒体报道过军权与赵敏的恋情,给了赵敏很多笔墨。作为对画面感兴趣的我,在阅读了那些细腻的描写之后很想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一是想对她的形象提前有个了解,便于现场找角度时心里有底。有句俗语叫百闻不如一见,专业上也有个说法,叫一图载千言,这是图像的优势。赵敏在媒体上的首次亮相,很可能出自我之手,所以对这场特殊的婚礼我也想能通过图片表达出它的特殊意义来。这是我对于自己职业的一个习惯,另一方面,民间对于赵敏也有很多传言和猜疑,总觉得一个肢体健全的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没有双臂的残疾人,是不是自己也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我在网上查找了一番,但没有找到。
    第二天中午,我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赶到酒店。这是我们这里一家比较有名的酒店,门前聚了很多人,军权和赵敏是标准的新郎新娘的装束,站在门口迎客。我发现新娘还真的很好看,化了妆,漂漂亮亮地像所有的新娘一样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我随着人流来到他们面前,与他俩打招呼,军权、赵敏笑脸相迎,我们相互点了点头,我继续往里屋走。这时我听见身后军权在对他的新娘说:这是张哥,报社的。我突然有点感动:快两年了,他居然还记得我。我的感动并不是因为我被一个名人称为张哥,而是因为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一种善意。这些年来,与名人间的过眼云烟般的交往我经历太多,在那种有些夸张的、故意酝酿出的气氛中,我感到的反而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距离。我觉得军权不是这样的。
    婚礼仪式安排在酒店里面的一个会议室里,那种职工开会的会议室。白色的墙,灰色的地板,几行长条桌凳摆放其中,像间教室,只能容纳几十人。屋里没有粉饰,很素洁,只有贴在墙上的大红喜字和悬在空中的彩条增添了些许的喜色。军权看看这里,瞅瞅那里,时不时踮起脚看看那些门外的客人,再就是仰仰头,用前额碰碰垂下的彩球。婚礼是市残联和他所在的单位市福利中心为他筹办的,因为来的人很多,好多客人都只能挤在门口。
     婚礼仪式开始,领导讲话、亲属发言、拜天地、拜父母……在频频闪烁的镁光灯下,进行着我们这个民族传统婚礼的形式。我挤在记者群中,注视着他们的每个动作、表情,等待着最佳瞬间。透过镜头,我看见身着洁白婚纱的赵敏略带羞涩,西装革履的军权深情地凝视着赵敏,无论是面部表情,肢体语言,还是现场环境,我觉得画面已承载了较大的信息量,于是聚焦、定格。这幅《残奥冠军喜结连理》的新闻图片第二天由中国新闻社向世界发了通稿。
    “权儿有家了!”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一个老者面色凝重,眼眶湿润。这个曾经令所有亲友担忧的孩子,今天,就在今天,将无比风光地完成他人生的重大使命,亲友们激动、感慨、自豪.

    婚礼仪式结束后,军权、赵敏被来宾们簇拥着到楼下进餐。婚宴上,领导席上较平静,亲朋那里却闹开了天。军权为来宾一一敬酒,来回穿梭于席间,赵敏抱着饮料和白酒紧随其后。几个儿时的伙伴“嫂子长妹子短”地将新娘子赵敏叫得很不好意思,军权在一边呵呵地笑着,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那天,来的亲友中好多人都喝醉了。
    军权这个没有膀子的残疾人终于拥抱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一对历经坎坷的爱人终于走进了婚姻的的殿堂。
    赶回报社,编辑图片,撰写说明,签发到版面。作为这个城市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我建议总编把这张图片放在一版的显眼位置上。明天,人们就可以了解这件事,或许还有对这个残疾人的祝福。之后,我又将图片发往中国新闻社。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是排版室打来的,电话里很嘈杂,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她笑着问:何军权的新娘子是个正常人吗?我说:你没看文字说明吗?她说:好多人都要你下来咧。我下到三楼排版室,工作台前聚满了人,人们惊讶地盯着电脑荧屏,议论着、赞赏着照片中新娘子的美丽。甚至有人对于新娘子的美丽持怀疑态度,但照片却是不能欺骗人的眼睛的。这是由新闻照片不同于艺术照片的特点决定的。一番说笑之后,人们回到各自的工作台,这时,一直沉默着呆坐在电脑前那个小伙子自言自语地嘣出了一句话:何军权这小子真有艳福。大家一惊,看着这个平时言语不多的小伙子,这时他仍傻傻地看着照片中的新娘子。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3


    2004年9月下旬,我从全国各大媒体得到何军权的消息:他在雅典残奥会比赛中获得四枚金牌,其中三项破世界纪录。回国后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了庆功表彰大会。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五·四”青年奖章、全国优秀运动员称号,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回省后,获省“五·一”劳动奖章、“五·四”青年奖章。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时任湖北省委书记的俞正声接见了他。10月2日下午,荆门市近万名市民聚集在中心城区的一条长约一公里的街道两旁,迎候着这位载誉归来的功臣。军权是坐着市里专程到武汉接他的车回荆门的,当他从车上下来时,满街顿时锣鼓震天,那情景让人既感动又兴奋。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我们这座有着三百万人口的城市第一次为一个不是领导人的人举行这么盛大的欢迎会,而且盛况空前。
    军权身着国家队的运动服,胸前佩挂着4枚金牌,看上去略有些疲乏,但不失喜悦。他的眼睛依然笑成了一条缝。他环顾四周欢呼的人群,好像在搜寻着什么。他的眼神突然停在了赵敏的身上,身穿大红上衣的赵敏两手捧着一个花环、深情地凝视着何军权,紧挨着赵敏的是军权的父亲和政府官员。何军权快步向赵敏走来,挂在胸前的金牌和两只空空的袖管左右摇摆。愣在那里的赵敏回过神,快速迎上去,两人对视片刻,赵敏将花环套在军权的脖子上,用力将他抱住。众目睽睽下,他们旁若无人、紧紧的、长时间的相拥,现场静下来,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们。
    军权行走在道路中央,一名副市长和赵敏相伴左右,市委宣传部、文体局、总工会、团市委、妇联、残联的主要领导及何军权的亲属紧随其后,我和省市媒体的摄影摄像记者前后乱串。快门的咔嚓声此起彼伏,锣鼓声欢呼声震耳欲聋。赵敏感觉有些不自在,军权到底是见了一些市面的,始终带着微笑,仍向道路两旁夹道欢迎的家乡父老频频点头,虽然也有些拘谨。等候在宾馆门口的市委书记没犯常人那种习惯握手的错误,他一上前就紧紧抱住了何军权……
庆功表彰会热烈隆重,荆门市委市政府授予何军权 “无臂英雄”称号,并向他颁发了奖金。 

 4

    春节后,军权出门去参加训练,我怕打扰他,就一直没再与他联系。他主演的二十二集电视剧《花开有声》在央视八套播出时,我给他发了一条祝贺的短信,再就是他在全运会上夺得6块金牌,我从报上得到消息后,给他发过一条短信。
    全运会后,军权回荆门休假。那天,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想聚一聚。我说,还是我来为你接风吧。他却怎么也不肯,说要先请我,两人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放下电话,我就约了泉溪和另外两个好友做陪客。第二天下午刚上班,军权就又来电话,告诉我聚会的地点和时间。我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又争了一番,还是军权妥协了。军权没一点成功人士的“霸气”,表现出的是一种随和。
    下午六点钟,我与朋友到他家楼下接他。通电话后,军权先下来的,赵敏在后面。我们往城郊的一个山脚下的山庄奔去。
山上人很少,我点了菜,然后和大家一起站在门前聊天。我说,赵敏,我给你照张相吧。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相机。赵敏站在山墙前,墙上爬满了青藤。赵敏笑着说,都老了,照出来也丑。虽说是句谦虚的话,但这几年赵敏一个人操持家务,上有老下有小,也的确不容易。我开玩笑,说,当时我给你照的那张结婚照迷倒了好些人。军权在一边呵呵地笑。我给赵敏照了几张,又让他们夫妻俩站在一起照了张。
    大家都说在外面吃好,老板就在院子里支起桌子。清风吹拂,野花飘香,大家边吃边聊,天南海北,一通乱侃,十分开心。
青松明月,空谷幽兰。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是因为我想找一个清静一点的环境,一种更近于朋友清淡的那样的环境。我的朋友都很尊重军权。大家都高兴,军权还喝了少量的白酒。酒一多,话就多,大家高谈阔论,两个朋友倒成了主角而军权好像是陪客一样了。他静静地坐那里仔细听着大家的谈话,一副恬然而宁静的样子。

5


    2007年底,军权回到荆门。那几天我一直与他联系着,希望他能抽时间接受我的采访,因为他很忙,说不定一眨眼我就会失去这样一个能与他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那天,他从乡下回来,他与我联系,说坐下来一起谈一谈,现在他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了,第二天他就要进医院做手术。于是我们约好七点半钟在报社见面,我要去接他,他执意不肯,说是办点事自己打车来。七点钟,我就到报社大门口等他。冬天黑的很早,街上霓虹闪烁、车来车往,寒意很重。等了一会,我准备打电话催一下,但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军权不是一个不守时的人。时间接近七点半,我看见军权从街头的人行道上走来,身上还是那套运动衣,脚上蹬着一双旅游鞋。军权说,他刚在医院商量明天手术的事,所以才来。其实他并没有迟到。可能看到我在寒风中等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坐下后,我将这次采访的目的简单说了一下。军权坐在那里静静地想了片刻就开始了他的讲述。
    在军权的谈话中,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很认真,从不有意识地杜撰什么或掩饰什么。我认为他与水如此有缘,并改变了他的命运,应该与水有着一些戏剧性的故事。我反复启发他,想找一些戏剧性的故事。我启发了半天,军权说,真的忘记了。他说,那时候,大人都在田里忙农活,很少搭理我们这些小孩。热天里,我们放牛,牛吃草的时候,我们就到小堰塘里玩水,黄昏时,放牛回来,牛困水,我们也下水,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学会游泳了。
    结果就是这样。我笑了。这就是军权的性格:他很本真。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赵敏打来的。赵敏说,军权在你这吧?我说,是啊。赵敏说,麻烦你让军权听电话吧。我说好。
    我就把电话举到军权的耳边。
    原来,军权来之前正与医院协商手术的一些具体事情,因为担心我们等,没谈完就来了。医院打电话与赵敏商量,有些事赵敏也拿不定主意。赵敏之所以打到我的手机上,是怕军权在公共场合接电话不方便。在家里,他一般用脚接电话。
    两人在电话中商讨着,赵敏的话总说不完。可能军权觉得老让我举着个电话不好意思,所以有些着急,他几次都要挂电话,可赵敏总会又冒出一个新问题。我说,这事得商量好,手术是大事,千万出不得意外的。于是军权边与赵敏说话边对我笑笑,表示谢意。又说了一会才挂了。两人的话我听得蛮清楚。我感到很有意思,赵敏在挂电话前,说了声再见。军权也回了声再见。我想笑,想起一句成语,叫“相敬如宾”。
    采访很顺利,我们谈了三个多小时。军权是一个很好商量的人,尽量按我的要求回忆。这种谈话也是很累的。我突然想起第二天的手术,就结束了采访,让他能好好休息。手术对于一个病人来说也是一种挑战。
    冬天的夜晚街上行人很少,风在街道上跑来跑去。军权说他自己走着回家。我不放心,坚持要送他。在车上,我对他说,明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说,没什么,一切都安排好了。
    到了军权住的小区门口,我下车,像平常一样等着后面的人下来。忽然想到军权没有手,开不了车门。我连忙走过去,正准备开门,车门打开了,他用脚开的。我很不好意思。军权一点也没把这事当事。
    我与他告辞,然后他一个人走进小区。我在门口看着他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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