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里的辣椒红了，吃不完了，眼看放着就要烂掉，于是我就学着做了两瓶辣酱。

　　红辣椒是好东西，富含维生素和很多微量元素，适量吃红辣椒对身体非常有好处，我从小就喜欢吃。当然，农村的娃儿喜欢吃某种食物，根本就不会考虑它的营养价值，主要混个肚子圆，俗话叫吃“堆头”。辣椒这东西自然是不能吃“堆头”的，吃多了对肠胃不好，还容易上火，家里的长辈也不许孩子多吃，要留着做红辣酱，备来年的调味品呢。偶尔腌一碗红辣椒出来，那可是饭桌上的抢手菜，甜、脆、香、辣、咸，十分可口，十分下饭，有了这碗菜，饭量都会陡增。

　　前些日子饭桌上有朋友讲，如今腌出来的红辣酱没小时候好吃，说什么杂交的品种、打了农药、化肥种出来的，等等一大堆理由。我反驳说，并非因为味道变了，是你的味蕾变了，天天在“过年”，吃精工烹调的食物多了，吃起糟糠般的腌辣椒，怎么会有味道？就好比《甲方乙方》里面那个吃什么都没味道的老板，吃腻了鲍鱼海参，被扔到山沟里不到一个月，就变成了“黄鼠狼”，前屯后湾的鸡都被他偷吃光了。要说小时候吃什么都香，那是因为没得吃，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运动量大，吃什么会不香？

　　和爷爷一起在菜地里摘回来两篮子红辣椒，在门前的堰塘里洗干净、阴干，搬出大脚盆，把砧板放在盆里，拿了两把菜刀，开始剁辣椒。辣椒里面的籽是需要留着的，不然就没有辣味，不好吃。不用多久，辛辛的辣味在屋子里弥漫，熏得爷爷眼泪流。我在一旁得意的笑，爷爷也“汪”了。因为辣气的诱惑，一旁的我涎水流了满口，忍不住用手拿了一点放进口里吃，甜甜的味道之后，是一阵呛人的辣，直叫人红汗白流。而小手上的毛孔被辣气熏着，火燎火燎的灼烧，难受的眼泪直流。爷爷报复性的哈哈大笑，傻小子，谁叫你贪吃。

　　在剁椒中放一定量的盐，和匀了，装在坛子里密封发酵些日子，然后抬出磨子磨匀，装坛，红彤彤的辣酱就做好了。在剁椒装坛之前，爷爷会舀出一碗，留作饭桌上的菜肴，把香油滴上几滴在里面，好吃的不得了。

　　读初中那会儿“流行”带菜到学校吃，就像如今城里人流行吃野菜一般，是时代的必须。两个玻璃罐头瓶子装菜，管一个星期，六天。新鲜的蔬菜之类用一个瓶子装，前三天吃，辣酱或者辣椒粉子用一个瓶子装，后三天吃。到夏天天气太热了，就只能顿顿辣酱、辣椒粉子就饭吃了。一位朋友说，就因为那时候这样的东西吃多了，没营养，要不然，还可以长高几厘米。这当然是玩笑话，人家一样样吃辣酱长大的，也有个高的嘛，不过，没东西吃的时候，吃什么会不香呢？

　　爷爷是在我读初二去世的，他去世后，那年家里没有做辣酱。如今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年冬天，邻村（李河村）一位同学带了一罐子辣酱，里面有一点猪油，隔着玻璃罐子，红彤彤的辣酱本身就很诱人了，再加上偶露出一块块白色的猪油，简直把人馋地上课都没了心思。我好吃，涎着脸皮缠了他几天，他才答应从他本已不多的罐子里舀了一勺子辣酱给我，至于猪油，只是沾了勺子前面一点点，放在我的饭碗里，也是香味十足。为了这点施舍，我好几堂课都没听进去，尽想着下课怎样讨好他。不过这点付出是值得的，那一顿真的吃得特别香，如今猪油拌饭怎么也没那么香了。我算是明白了，个子长得矮不说，当初学习跟不上，考不上中专，跳不出农门也跟此有莫大的关系呢。

　　小时候见多了爷爷做辣酱，对于制作工艺流程，我是知晓的，只是没有磨子磨，如今只能做成剁椒酱。上次做了一瓶，还没好，顶多也就算腌红辣椒，我等不及打开吃，结果吃着吃着就酸了，酸酸咸咸辣辣的怪味，还不错。这不，昨晚带着儿子游了一趟泳回来，舀出一碗辣酱，很快吃完，连碗底子都差点吃了。

（摘自《荆门晚报》2012年8月12日2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