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与我一样，只是在春节期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才掀起几场温馨的麻坛内战，他们是从不与外人较量的。每年的这几天，对我而言，不啻是一项艰巨的政治任务，我只要坐上麻将桌，便呵欠不断，瞌睡连连。我一向对麻将不感兴趣，只是嗜书如命。

　　那天上午，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瞅着空儿，悄悄对我说，等会吃过午饭，你就陪你妈玩几圈麻将，她一年到头，也只玩得这几天，她心里是想玩的，你就不要让她失望了。我暗笑，老爸还蛮体贴的哟。过了一会，母亲拉我到厨房，也是这般地耳语，等会吃过午饭，你就陪你爸玩几圈麻将，他一年到头，也只玩得这几天，他心里是想玩的，你就不要让他失望了。

　　我一时怔住了，他们的话竟如出一辙。

　　也许，这就是俗世里的平凡夫妻，大半辈子的相濡以沫，于细节之处，也是这样深深地懂得并体谅对方。在我的印象中，父母从未红过脸，甚至连大声呵斥的情形也不曾有过。每个冬夜，母亲总是早早地歪进被子里看电视，父亲则在一旁伺候着，一会儿问母亲喝不喝茶，要不要吃瓜子；一会儿又自作主张地端来了点心。母亲操劳了一天，此刻，她心中应是沐浴着幸福和安详的。

　　母亲早已退休，每天上午，要到离家四里路的一个门诊部里坐诊看病。记得前年夏天，那时，家乡还没有公交车，母亲从门诊部步行回家后，父亲几乎就唠叨了一下午，喋喋不肯罢休，说这大热的天，怎么不坐麻木，要是累坏了怎么办？母亲责怪他过于啰嗦，就这几句话，也值得翻来覆去地折腾。可是第二天，父亲上街买菜，拎着大包小包走回家后，母亲又开始愤愤不平，说提这么多东西，也不坐麻木，要是累坏了，怎么办？父亲讪讪地笑道，老年人就是要多活动，没事的。母亲根本不听解释，仍然板着脸，一连说了三句“讨人嫌”，很严肃地数落父亲不肯坐麻木的罪状。

　　前日，父亲让我把我家的小红圆凳带过来，父亲来回解释，又到床边比划着，我耐着性子听了好久，才听出缘由来。原来是这样，床边有个方凳子，母亲习惯坐在凳子上看电视，父亲说，若是把腿跷到床上，凳子矮了，床高一些，母亲会有些吃力，若是直直地坐着，又会感觉不太舒服。而我家的小红圆凳比方凳子略高一点，坐在小红圆凳上，把腿跷到旁边的床上，这样会感觉舒服些。我兀自好笑，这算什么事呀，母亲坐着看电视，他还担心母亲的腿往哪儿放，才会舒服一些。

　　母亲连连推辞，说用不着带来，坐在方凳子上看电视，也没什么不适宜的。父亲却执意让我带来，并且再三强调，说这样坐着看电视，人的感觉一定轻松许多。

　　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首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等到我们老得哪儿都去不了，我依然是你手心里的宝。或许，这就是歌中描述的那种境界吧，当我们发如雪鬓如霜时，我依然是，你手心里的宝。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祝愿我的父亲母亲，幸福安康，恩爱长久。

　　（通联：屈家岭法庭）

（摘自《荆门晚报》2012年9月27日A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