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此句出自唐代诗人元稹的《遣悲怀三首》，是悼念亡妻韦丛所作。悼亡诗并不少见，东坡就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之句，让人悲伤难抑。纳兰性德更有“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不知引得后世多少女子对他倾慕。古代一些大才子仿佛都是情种，让我们爱其诗才的同时，更感受到其男性本身的魅力。

　　但我在这里讲的却是另一个版本。一个男子在41岁生日当天收到一封厚厚的信，这封信出自一个临死的女人，她讲述了十八年前，她初遇男人的刹那，两人有短暂的结合，而后她经历了少女的痴迷、青春的激情，甚而流落风尘，但未曾改变对男人的爱，也从不为男人所知，直至临死前才决定向他告白。

　　这是徐静蕾自导自演的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女子痴情如斯，男子薄情如斯。在最后的重逢和一夜情之后，男子依然没有认出女子，只把她作为欢场游戏中的一个，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女人。没有哪一种爱比“纵使相逢应不识”更让人悲凉。男子在读过这封信后，是否有一点点愧疚之情呢？我无法断定。

　　如果仅仅如此，这部电影充其量也就是个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电影的高妙在于，它传达了一种爱情理念：爱是一个人的事，与对方无关。因为爱，所以甘心沉迷、付出、隐忍，甚至堕落，不管对方是否知晓，不去问是否值得。

　　电影中有这样的独白：“我毫无阅历，毫无准备。我一头栽进自己的命运，像栽进一个深渊”“你的声音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我无法抗拒，经过十几年的变迁，依然没变。只要你叫我，我就是在坟墓里，也会涌出一股力量站起身来，跟着你走！”

　　从传统意义上来说，这个女子是一个悲剧角色；但从女性的角度，她却是成功的：假如爱一个人是她的人生理想，那么这个理想她已经实现了，她已经付出了她能够付出的所有，包括生命。这样一部电影里，强悍的男人形象显得那么虚弱，每一个画面都弥漫着女子独特的气息。是的，爱就是一个人的事，你只是寄于爱的另一端的某个意象，无论你爱不爱我，无论你在或不在。

　　我的朋友阿梅有相类似的故事：二十岁那年她遇到喜欢的男子，男子却喜欢另一个女人。她眼睁睁看他恋爱，被弃；她主动为他作媒，她介绍的女子成了他的妻。他离开家乡到南方发展，她始终留着他的电话却从不打过去。二十年后她去南方和他相见，短短的一夜之后便离开了他。

　　他不再是从前的他了，她感到了失望。可是她依然爱他，永远爱他，直至一生。因为爱已经成了一个人的事，成了她生活下去的信念，与他无关。

　　我无法赞同这种爱，正如所有高贵的情感理应得到足够的珍视，我宁肯将自己的爱放在祭坛。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她的悍勇，并甘愿以一个弱者的姿态向她致敬。

　　值得一提的是电影的主题音乐，它出自林海的《琵琶相》，是一首钢琴伴奏下的琵琶曲，其创作灵感来自《琵琶行》。那清绝而凄凉的弦音，一如当年那个月夜，浔阳江头的琵琶语，幽愁暗恨，声如裂帛，催人断肠。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穿越千年的寻觅，旧梦依稀，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天涯飘泊落浔阳，伤心泪滴。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没有人报答她们，能够报答的，只有她们自己。

　　（通联：沙洋县烟草专卖局）

（摘自《荆门晚报》2012年10月28日2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