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我在钟祥石牌镇上读高中，当时石牌中学在整个钟祥县算得上三类高中，而我就读的班级是个普通文科班，学习成绩平平，越发对学习失去了信心。

　　我在班上年纪小，个子也小，像我这样来自丘陵地带的学生，在班上被同学称作“乡巴佬”。经常受到来自平原和镇上的同学们的奚落。我父亲虽然没读几天书，尽管家大口阔经济拮据，可在我身上父亲却舍得投入，倾其所有为我买了一辆“武汉牌”自行车。父亲对我的学习成绩也没作过高的要求，能否跳农门全凭自己的造化。

　　前途一片渺茫，我只盼着高中毕业这一天快点到来，好一走了之。

　　有一次，星期六放学因下雨就没骑自行车回家，第二天吃过早中饭就只能步行14公里去上学。当我一人走到我们钟堰村与邻村官堤交界的地方时，在我身后远远地驶来了一辆装满稻谷的手扶拖拉机。要知道那时步行上学，如果在路上能搭上便车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当手扶拖拉机追上我时，正好前面是一个叫栗树林的大坡，满载的手扶拖拉机喘着粗气冒着黑烟也很难爬上栗树坡去。坐在车上穿红衣服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女孩跳下车来推车，手扶拖拉机赖在原地，我见势不妙，赶紧放下手中的菜罐，帮忙推起车来。因坡面上坑坑洼洼的，拖拉机的引轮在原地打滑，师傅就只能从驾驶座上下来，站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摇摆着车头。由于我的一臂之力，手扶拖拉机极不情愿地往上爬了。不到二百米的距离，硬是走了十多分钟。

　　正当我边擦汗边去提菜罐时，突然听到手扶拖拉机上女孩子银铃般的声音：“喂，你上来搭车！”

　　我喜出望外赶紧把提在手中的菜罐递给她，迅速地爬上了拖拉机。

　　她问：“你叫什么？”我答：“刘武忠。”

　　“去上学？”“是的。”

　　就这样她不停地问我，我被动地答着。她知道了我读书的学校石牌高中，我也知道了她的姓名叫张燕。

　　一个星期后，那天是星期一，全校师生举行升旗仪式，我做梦都没想到校长会在集会上念一封与我有关的感谢信。信中大意是我助人为乐帮人推车，车主十分感激，特意给学校领导写了感谢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在千百人面前得到表扬。

　　其实我所做的“好事”应该是人的一种本能，当我的本能得到别人的赞许后，我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自己的人生轨迹。我变得不再浑浑噩噩了，更不愿别人称我为“乡巴佬”。那个女孩的来信成了我学习的动力，而这时我对文学也有了兴趣，那是一个为诗倾倒的年代，读顾城，读北岛，也读舒婷。至今仍然记得那些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来寻找光明；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那些句子，和血液一起流动，镶嵌在记忆里。

　　我不再逃课去看电影，也不再逃课到汉江边上看落日的余晖，青春的脚步仿佛一下子轻快起来，对未来有了憧憬，对青春也有了奢望。

　　经年之后，我的青春遗留在我的上学路上。我的上学时光，我的老街一样颓废的电影院，我再也回不去的汉江，我乏味而张扬的青春，都永远滞留在身后。这些旧照片一样散淡的时光，因纯粹而美丽，因美丽而盛开，漫过青葱岁月，凸显在人生的底色上。

　　有时候，我常常想起她那张年轻美丽的脸。就是那样一个女孩，用那种聪明的方式激励着我，让我改变了一切，获得了前进的动力。这种动力，足以让我成为一个心存善念不断上进的人。直到今天，每次想起她，我的心里都有阵阵暖意。 （通联：市掇刀石中学）

（摘自《荆门晚报》2013年2月2日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