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附近有家棉絮加工店,生意出奇地好。那天午后妻子背了刚买的新棉花去加工被絮,留言要我三点钟下班后去接她。我下午先后去了两次,都见妻的前面仍有好几人在等待。妻后面有些人见当天加工无望,索性撂下旧棉絮一走了之。随着天气由凉转寒,弹棉絮的生意日渐火爆,有添置新盖絮的,也有将旧棉絮翻新的,百家千户,你接我续,真是让弹絮匠又忙又喜。尽管时下市面上不乏羽绒被、丝棉被、皮毛被之类,但真正能使人感到亲切温暖舒适贴身的却莫过于棉花被。一床用优质棉花按照自己尺寸、厚度、重量经过精细加工的被絮就是冬日里的火炉与知己。即使用旧絮翻新的垫褥,也给人以暖融融的温馨。
常言说得好:“温饱温饱,吃饭睡觉!”你富贵也罢,潦倒也罢,吃饭睡觉这两样都容不得马虎。所以,即使在过去极其贫困的年代,弹被絮也是普通人家冬日首选。记得小时候每年秋冬之交,就有一些弹絮匠在乡间走村串户,他们背着筛子大小的磨板,肩扛弹弓,手提棒槌,一路吆喝着:“弹被絮哟……”那些伸长脖颈翘盼弹匠的户主便喜不自禁地将弹匠迎进门,又是敬烟又是递茶,一阵短暂寒暄后,双方便着手准备弹絮事宜。户主用木板搭成长方形的台子,铺上床单,把早已准备好的皮棉放在上面;弹絮匠则首先戴上口罩,将长长的带钩子的楠竹片别在背后,把楠竹片上的钩子挂在弹弓中部,然后左手握弓,将弓上牛皮筋弦嵌进棉花里,右手用木槌对弦猛烈敲击,屋子里便传出“嘭嘭锵锵”的富有节奏的声响。随着弓弦的一张一弛,那皮棉便被弹得絮绒飞扬,散细蓬松。弦入棉时,声音钝厚;弦出棉时,声音清亮,抑扬顿挫,极富乐感。弹絮匠单衣薄衫,热汗涔涔,挥臂舞槌,奋力击弦,“嘭嘭锵锵,嘭嘭锵锵”,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将弓弦一记挨着一记,从棉堆这头弹到那头,再从那头弹到这头,反反复复,直到将生花弹成熟花,将原先结构散漫的棉花弹得融为一体。最后再利用振动的弓弦将棉花调成有棱有角、中间厚周边薄的长方形被胎。这时弹匠就用圆形磨板对被胎进行按压,然后牵上若干蛛网般的被线。被线牵好后,弹匠似乎有了胆量,整个人站在磨板上按压扭动,直到觉着妥贴了,便将被胎翻个身,又重复先前的工序,再牵网线,再磨压。两面磨压了不算,还要将絮的两头、两边对折了磨压。这样做的用意,是让棉絮结构更加致密紧凑坚实。技艺高明的师傅,不仅弹的被絮经久耐用,而且在被絮外观上还顺带来点艺术点缀,比如用彩线做上喜鹊、梅花,绣上“囍”字、“福”字等。这样主人见了欢心,弹匠口碑自然也佳。
有诗人曾生动描述当时弹絮的情形:“棰落弦咚声悦耳,腔圆调雅满堂惊,弯弓托臂当空舞,保暖防寒慰众卿。”而今时代不同了,手工弹絮早已被机械取代,先是木轮脚踏弹花机,用起来粉尘飞扬,后来变成电动吸尘弹花机。原来两个弹絮匠合作,一天只能弹三床被絮,现在使用机械设备加工,每床被絮仅需半小时搞定。像妻子去的那家弹絮店,每天至少能加工20床被絮,每斤棉花收费5元,可想而知,一天下来,他们的收入绝对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