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毕业时，阿劼诚恳地对我说，上次我态度不好，可你要理解我，你知道，全系的人都知道我在追洁，我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开始我也很坦然，我不图回报，哪怕就只一个羞涩的笑，可事实上全他妈的不是这回事。美国有一句很流行的话，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那些鄙夷的，嘲弄的目光仿佛就如跳蚤般让我不好安生。你知道么？我不敢再奢谈感情，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去送洁，你陪我，我自个儿没了那份勇气。我答应了他。自然，我明白阿劼爱着的是洁，而他后来的作为，只能是一种堕落，一种在女人面前的堕落，或者干脆说是报复！即使他的那段仿佛哲学思辨的独自再冠冕堂皇，其本质也不过如此。当一个人心存报复并付诸实施的时候，也不妨认为这是他本人最为沉痛最为疯狂的时候，他应该说是悲哀的，而在别人悲哀时，人是应该具有同情心的。我陪阿劼送别洁，一路无语，空气都很凝重。洁打扮得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洁白，飘逸。立于站台上，巨型的绿色长龙你来我往，我思绪杂芜，这一方站台，该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阿劼掏出一封信临别交给洁，洁很感动，她似乎也有一些愧疚，觉得无意间去侵占了别人几年的情感。我分明看到了洁脸上表情细微变化，目光仿如两条依依的河流。自然我的内心是十分复杂的，这个漂亮的洁，这个对我亲昵之举的洁马上就要离去，从我的视线里走出，要到南方去。倏然间．我觉得南方奇异地美丽起来。南方同样也是一片梦幻的土地，一块激情与热烈的土地，我甚而在心里默默祈望，但愿我们的再一次相见是在南方。洁踏上列车，一刹间，我的思绪宛如飘离了现实之壤，我觉得洁仿佛不是站在列车上，而是站在了高原上向我挥动着花束，而诗歌仿佛是我们之间一种无言的心灵契约。可在她面前，我的诗歌却是那样苍白，只可惜我不能成为普希金，不能用诗歌的太阳直白地照耀她，沐浴她，而我只能是一弯明月，有银辉洒落的晚上，来漂白我的思想。我向高原飞奔，耳畔呼呼风声，没想到却是现实中列车生发的飓风。我想起洁给我的留言：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我知道洁不会从感情上很轻易地作别这座城市，她藉古抒怀，便是对这世界、这城市、这情绪一种无可奈何的感受与喟叹。

列车在嘶鸣中渐行渐远，载去了阿劼的一腔痴情，也载走了我心中的一个永远的秘密。也许，我不会像阿劼那样排斥南方，它的未知性和潜能性也许正是它的价值所在。我心里默默祝福南方。阿劼在列车生发的飓风中几欲摔倒，我扶住阿劼，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好兄，我们马上也要分别了呵，说罢，泪水涟涟。我知道，阿劼在为他的爱情孤独地垂泪。

小 记

就像小说中所言及的一样，我的大学是一所很普通的综合性大学。从来，我都是忌讳说“我的大学”，提及此类话题，我的心里不自觉地便少了一种娇矜，但毕竟我在那里度过了千余个日日夜夜。

大学生生活烟雨空蒙，距今是来愈来愈远了，但我却愈来愈忘不了大学时代的人和事，更忘不了属于我们简陋的宿舍“水塔一号”。有些东西甚至在记忆中更加分明起来。于是我有了写作“阿劼”的冲动。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去过一次母校，物是人非，徘徊在校门前，我竟没有勇气去问候我的任何一个老师。十年的时光就这样汩汩流逝，我觉得以一个自庸者的心态是难以面对老师的，我太辜负了他们，这更加坚定了我写此小说的热望。

众所周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多事的年代。那个时代的大学生们有着十分复杂的心态，在那个纷纭的世界里，他们有着美好的理想，他们幢憬未来，面对生活，他们同时也有惶惑、迷茫。他们甚至被一个无形的政治漩流所裹挟、所左右，以至最后走上歧途，八十年代末的那场动乱就是明证，“水塔一号”就是一扇窗口，一扇折射社会的窗口。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十年最大的失误是教育。这句话贴切而中肯。但我还是没有让自己笔下的人物走上歧途，我觉得那样不是目前的篇幅所能完成的。

应该说，小说中的人物都是写实。“水塔一号”里的有代表性的几个人物我都让他们走进了小说里，我将几个人物方方面面有选择性地搓合、糅捏进“阿劼”这个人物里。同样也应该说，我对阿劼这个人物是倾注了自己的情感的。写这个人物，我深深体会到“文学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这一写作真谛。

十分感谢编辑老师对我这篇小说的厚爱，以及他们做人做文方面给我带来的榜样力量。“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把这句诗献给我尊敬的编辑老师们。脚下的路还很长，百尺竿头，须得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