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我再次经过仙居，看到春天也如期归来。

　　仙居是小的，从版图上看，能叫仙居这个名字的，只有160平方公里的土地。像神仙一样散淡地住在这里的，是七千余户仙居人家。

　　2012年的春天与1000年前的春天一样，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如初照我还。仙居，依然是清丽、干净的样子。老街是布瓦土墙，蔡氏节孝牌坊还是乾隆年间的样子；仙居山上的仙居寺，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时隔160余年，还有三座佛塔在这里日夜守望；皂荚树已经800多岁了，在春天的风里立着，银须飘飘；捉马洞里蝙蝠成群、曲径通幽；仙居湖微波潋滟，像过上了好日子的小媳妇，脸上升起了红云。

　　在这样一个迷信进步的时代，在所有的人都追求更高更快更强、追求阔步向前、追求飞速发展的时代，还有仙居这样一个静秀之地让人清心，真难得。

　　仙居的寺沟瀑布是我喜欢的地方。在春天，与其说它是一道瀑布，不如说它是一条跌宕的河流。失却壮观，却衍生了曲折婉约。它不作暴烈的进攻，是那种渐渐渗透、平民气质的流水。

　　溪流两旁高大的榔树和榆树泛出新绿，一个小巧的鸟窝呈椭圆形横搁在一棵树的树杈间。树枝搭成的鸟窝外观光滑，像极了一枚两端细瘦的陶罐。而两只长尾巴的鸟在一旁鸣唱，清亮明快。我忍不住纳闷，这长尾巴的鸟是怎么走进它的家，然后又是怎么走出来的，它的尾巴是那么的长，不碍事吗？它在里面能转得过身来吗？它是向前走进去，然后倒退着出来呢，还是倒退着进去，然后向前走出来？

　　山泉流在石头上，这音响唤起了山谷深处的孤独，但这孤独并不是忧伤的，而是一种遗世独立的清雅，就像一颗蓝星在山颠的空灵吟唱。

　　沿着这样的瀑布行走，看山的伟岸坚强、水的灵秀轻柔，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刚柔相济、阴阳调和的哲学。

　　这个时代，更多的人把春天理解为进步，所有的贺词都期望着在新的一年里更进一步，这是否已经成为一种危险甚至反动的陈规陋见？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之一是道法自然。自然的力量不在于进步，自然永不进步，自然是回来、再回来，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当所有人都在追求进步的时候，就需要有春天一样陈旧的守常。春天归来的意思不是进步，而是守常，是经验的再次复活。经验不是进步的结果，而是守常的结果。时代的影响是过眼云烟，去年的影响今年已经失踪。春天是一种永恒的影响力，它是我们可以回忆的过去，也是我们可以期待的未来，它激活我们麻木不仁的记忆。它让我们看到世界并没有进步，世界再次开始。春天代表着常的力量。

　　春天归来，仙居无恙。她还是清水木华地守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