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乡间窄窄的长满青草的田埂上，有如踏在柔软舒适的绿毯上，两旁稻田里已怀胎的秧苗正贪婪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吸取着大地的养分，长得郁郁葱葱。一闭眼，这些含苞待放的谷穗似乎一下子就全都变成了金灿灿的稻谷。一阵微风吹来，心境顿时有种从未有过的飘逸和放松。脚踏着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乐土，虽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这里的一草一木，却仍然唤起了我在此度过了无忧无虑童年的无尽思量与回忆，竟然清晰如昨。

　　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乡村的我们，那时所度过的童年岁月无疑是清贫的，不仅物资和金钱匮乏，而且即使手里攥着父母偶尔赏给的一、二毛钱也无处可买到东西，脑中压根儿就没有买零食吃的概念，只有父母在日常急需或过年的时候，到离家十来里路的公社商店里称盐打油，采办年货，顺便捎回几颗水果糖来，便是我们最大的奢侈品。虽然我们不能像现在的孩子，可以随处从商店里购买到五花八门的食品，但我们有的是大自然赐予的纯天然的琼浆玉果，且无论春夏秋冬，随着季节的流转，我们舌尖上的美食也变换着不同的品种和风味，令人回味无穷。

　　“三月三，拔毛簪”。 每当春姑娘迈着轻快的步伐到来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小草就会破土而出，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绿茵茵的草色浸染了大地，待茅草长到打胎的时候，我和小伙伴就开始拔柔嫩的毛簪和挖一种长得细且只有小指长的鸡苔。拔茅簪我们最有经验，我们的小脑瓜聪明地意识到，选择茅草长得最肥美的地方拔出的茅簪不仅长且嫩，拔出一大把来，抽出穗来剥开，毛绒绒的银链色的茅簪就呈现在面前，躺在洒满了优雅而轻柔的阳光的草坪上，然后一条一条将毛簪喂到嘴里，舌尖上立刻就有了连绵不断的柔美、清甜的味觉。眼望着天上悠悠然飘荡着，纯净得几乎透明的白云，直觉得自己生活在人间的仙境里。我们的贴身侍卫——欢快的小狗也绕在身边，时而在地上打滚，时而追逐蜻蜓，时而跳跃着捕捉蝴蝶，时而箭一般冲向远方……

　　在春风不倦的吹拂下，粉得如霞的杏花和桃花，白得如玉的梨花，还有田埂上长着的粉白相间的野蔷薇……也次第竞相开放，它们有的花蕾满枝，有的含苞初绽，有的昂首怒放，一阵阵沁人心肺的花香引来了许多边歌边舞的小蜜蜂，这也使得我们立即有了转向猎取新美味的方向。自打杏树谢了花，结出小骨朵儿起，我们就时常去观察，巴望着它们快快长大。没耐心等到它的核长得坚硬，表皮也还是青绿青绿之时，我们全然不怕酸，迫不及待地爬上树或找来长的竹竿将之敲下来，洗了便吃，引得旁边看着我们海吃的人直吐酸水，可我们却只觉得那酸味美得妙不可言。

　　待田里的秧苗用碧绿填满了最初栽插时的“棋格子”，我们摘取俗名为秧溜子（一种像樱桃的果子）和撇摘野蔷薇上的蔑刺的时节就到了。秧溜子一般只能长得30公分左右高，它开出的花是粉色的，过不了多久就凋谢了，然后长出青中带紫的果子，如莲籽米大小。又过了几天,樱桃树上的果实就由青变成浅黄；由浅黄变成浅红；由浅红变成深红……我们拨开藏在灌木丛中又大又红的好似珍珠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秧溜子，一颗颗鲜红欲滴,  让人看了就会忍不住流口水。所以也顾不上怕惊动隐匿其间偷食的“土聋子”（一种长着赭色花纹的蛇）会突然给咬上一口，小心翼翼地摘一颗放进嘴里,一股甜甜的、酸酸的、带着清香的味道，就会顺着舌尖一直流进心田，让人陶醉，撇下几串来拿在手中大快朵颐，让人越吃越想吃……

　　等到牛郎织女即将鹊桥相会的盛夏，可入口的东西就更丰富了：趴在堰塘边卧摘离岸最近的莲蓬生吃，待菱角和芡实米也叫“欠死你”，（亦即叶子呈圆盾形、边缘呈浅盘状睡莲的果实，全身长着密密的尖利的刺，很不容易采摘和拾掇）长得老且硬的时候，就撑着竹篙，乘着一种形状像蜻蜓似的“站桶”，采摘回来煮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地品尝着大自然赐予的美味。水里生长的果实自不必说别有一番风味，单是高大的桑葚树挂满了紫红的桑葚和在长满尖刺的野枣树上像小铃铛一样摇曳的浅黄色枣子就够惹我们眼馋的了，为了将之裹入腹中，让儿时的我和小伙伴们颇费了一些脑汁和周折。

　　秋姑娘着一袭敞亮的黄衣而来，携来了阵阵凉风，也带来了累累的硕果。秋收上坡时，我们采摘最多的是秧溜子的“同胞姊妹”——谷溜子，它和秧溜子生长的环境相同，只是它长得比秧溜子要稍稍壮实些，它的果实有大拇指大小，而且颜色也比秧溜子质朴一些，吃起来味道更多的是酸甜且绵长可口。除此之外，野山楂、有着红宝石般鲜红明亮的端阳泡子、橙黄的牙姆奶、有些麻涩牙齿的野糖杠子等等也竞相呈献它们成熟的果实，尤其是当我们发现了深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一串一串的紫黑油亮的野葡萄时，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常常让我们吃得以致于将嘴唇都染成了紫色却浑然不觉。那时的我们早已学会了分头搜寻，然后将各自所采摘的果子摊在地上，拼在一起打牙祭。

　　七八岁的我们，每天放学后还要做另一道功课——放牛。在萧瑟的冬天里，我们不用担心所放的牛会吃哪家的庄稼，只管将所看的牛随意放在田野，让它自由地啃食野草，然后我们就到农民翻耕过的田地里去觅小指头大小的野荸荠，别说，运气好时收获还真不菲呢，不到半天工夫就可以让我们的小裤兜给鼓起来。掰开附在野荸荠身上的泥土，立即呈现出暗红的颜色来，拿到水沟里清洗一下，再用衣角擦干净喂到嘴里，除了个头太小之外，清甜的味道一点儿也不比市场上贩卖的大荸荠差。

　　有人说：“城里的孩子没有童年。”的确，尽管现在的物质生活十分丰富，无论农村和城市，小卖部和超市已然遍地开花，架子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当今生活富足的孩子与我们小时候所经历的童年时代生活水平有着天壤之别。就连前一段时间媒体上报道的云南大理为农民工的父母讨要工程款的“讨薪娃娃”，手举的标语牌也是“我要喝牛奶，我要吃饼干”。可生活在举扇扑萤时代的我们，大自然无私奉献的纯天然的果实虽无“香、辣、脆”之时尚，但却让我们远离了防腐剂、色素、膨化剂……滋养着我们健康的成长，而且她还是我们的免费游乐场，在广袤的田野上我们舞动着舌尖，感受到的是泥土芬芳的气息，脑中烙下的是同大自然亲近的经验和对土地清新的记忆，也让我们度过了快乐而又难忘的童年。我们在庄稼地里、泥土中寻找到的无穷乐趣是城里的孩子所不能企及的。

　　（通联：市江山学校校门口向阳文印店）

（摘自《荆门晚报.都市假日》2012年10月14日2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