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之十二)
6月5日,我看见,
这个镇子,是清凉的。
到了夜晚,
温度遽然下降。
火车冲了进来,忧郁的火车。
杜鹃鸟灭了。
湖泊灭了。
6月5日,我才知道,
这里有太多萤石。
矿区沉默,
一场雨水之后,
到处蓄积着暴力。
那个矿工的女儿,
死前染了头发。
看看她的小眼睛、高颧骨,
人们怀疑,
她是不是去了法国巴黎。
只有她的母亲,逢人就讲:
“我的女儿穿一件白绸内衣。”
短篇(之二十五)
合作师专附近,
开着大片马兰花,这花,
很多鸟人都写过,我相信真正见过它的人不多,
躺在草地上嚼着草根,把鼻子压在上面,
深呼吸的人,
就我一个。
马兰花是一种什么花,几十年后我明白了,
这种花,一蔸一蔸在河滩排起队,朝着天空
吹破浅蓝的嘴,
粗大的根茎像孩子们的吸管,深深地插入地下。
甘南诗人阿信的话更简单,
马兰花是一种什么花,开在眼前,不走天涯,
合作的马粪培育着它。
短篇(之三十七)
午间新闻,
看见萨达姆又在遭审,
我手剥大葱,
对妻子讲:你注意到没有,老萨每次受审的时候,
都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
妻子从厨房探出头,瞧了一眼,
说:怎么也看不出萨达姆是一位死了孙子的爷爷。
某国家
一只海鸥是愚笨的
一群海鸥更加愚笨。吃咸水物
它们集体行动,如此鸣叫,如此打盹。
要飞很远的路,要饮水
才与江鸥见面
在江滩,在黑森林里
它们用不同的语言交谈,也过夜生活
弄出声音,更大的,弄出橘色光。
在大使馆外,我能听见它们的叫唤。
这一天的早晨
那个口嚼薄荷的司机
称那场战争为北方战争
过去的事有两点不宜动摇:
存在主义。吃火的木头、引火之炭。
现在这个国家有多好:
那么多摩托拖着树叶跑
那么多的男人爱上水烟
那么多美人,都不卖淫。
我和两个河南朋友
还有这个国家的一名幼师
坐上同一节小火车,她的布包里
有永远吃不完的甘蔗。
时间已是夜里三点钟了
对于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来说
这不是最好的时间。
我们无法与这个过于窄瘦的女人交谈
她穿短衫,她有彩陶一样的肚脐。
她用笨拙的汉语
在我的烟盒上写道:
她的母亲来自云南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