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里小镇上几番兴起传统绣，大多是绣鞋垫、荷包、挂件之类，前两年又兴起了“十字绣”，大多绣墙饰。镇小，凡事风靡之快难历一宵，记得“十字绣”风光的那段时间，街上走过一遍，随时都会看见或小店或住户门前有妇人置一桌椅，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花，时绣时观时点画，自身就成了一幅绝美景致。自然由此街上的麻将声稀了不少，穿针过布的声音时闻。致使这江汉平原的小镇一时间竟然沾染了一点江南古镇的宁朴风韵。我是喜欢看别人绣的，垂首的瞬间，专注的神态，即使半老妇人，没有太阳最后的余晖抹上她的脸颊，而她依然是美的，可以让我注视良久。而我也止于欣赏，掂量不多的空余时间和我有限的耐心，对于捉针是望而却步的。

　　镇上的绣店固然不像荆门雅斯里的KS绣店气派、品种齐全，就我没进过绣店的人而言，也还是很能吸引我的眼球的。最初的决心，是想买一幅半绣小画，打算先练练手艺。面对美好的诱惑，人或多或少就表现出了贪婪占有的本性。那时面对满店的绣画，我真恨不得多抱几幅回家。但心中已存足了为家里那面旧墙的美好将来耗上几年也不足惜的心态，我挑了一幅题字“紫气东来”的梅竹图，给那面寒酸的旧墙带来翻身高雅的希望。抱回家容易，绣起来就不是那回事了。好比有土有水栽上了花，还要日日养护才能让花儿开放；老婆娶回家了，要一辈子疼惜也不是容易的事。甚至还让我苦笑着想起“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这样的慨叹之语。这一幅十字绣何止千针万线，十字布上一孔四针，即使一幅五十厘米长的花绣，也算得一项浩大工程，非得十足功夫不可，稍大些的，所费功夫就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了。人很容易燃烧起一时的热情，但坚持需要的是更多的条件，也许坚持就等于艰难，等于寂寞，等于淡白如水。我捉针的初期，那是信心百倍，每日计划进度，晚间不到次日零点是舍不得放针的。有时为了绣起一朵完整的花儿或是一片绿叶，常常会绣到凌晨二三点。不管是夜深几许，绣好的画儿总是放在眼前欣赏半天，方才意犹未尽地合上绣布。无疑，绣花的过程——一种创造美的过程必然是令我们愉悦的。

　　这样拼命地玩了半月有余，花绣还在起步的路上慢腾腾地走，而腰颈痛、头昏眼花却已如影随形。我立下了度，每天至多绣两个时辰，到时了就不要贪恋，放下走人。结果人虽然轻松了，慢就慢吧，做一只龟，坚持可贵，希望在前。已经没有明确的目的，选自己喜欢的图画绣，也许是觉得图美，气韵各千秋；也许是觉得题字意境好，就如我现在手中的“山高水长”，一针又一针的绣中，我就沉迷于自己的思路：这绣画的历程焉不是山高水长？延伸到人的一生，人的诸多追求，人的事业婚姻亦不是山高水长？这样的山高水长，是需要我们坚持并认真到每一针绣下去的；但也许是图画一天一个变化给自己带来了难言的欣喜，也许是喜欢在自己不想说话的时候，或者是想说而不能说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把自己藏在那小小的绣针里，物我两忘，连眼睛和耳朵的功能也隐藏的一种玩物的境界。

　　当“十字绣”的激情留给这小镇以背影，同事、朋友、还有街边的妇人们失落了手中的针之后，当喧闹声在小镇无比活跃地复活之后，我依然坚持着我的玩绣，也许这幅山高水长需要耗完我山高水长的一生才能完工，也许最终不能完工。

（摘自《荆门日报》2012年7月1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