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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岛,一些植物

时间:2008-07-31 00:00     来源:     作者:范青枝    点击:

    岛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岛。竹皮河的水流经这里分了岔,便有了依势而成的这座岛。连接岛与城市陆地的,有三座桥,东边是一座水泥桥,没什么兴味,西北和南边是两条木吊桥,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咚咚”作响,很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致,他们通常走一遍觉得不过瘾,还要连连地跑上几趟,弄得木吊桥“咚咚咚咚”一阵乱响。反正他们有的是精力,做这样有趣的事情,总比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撒泼耍赖要好。
    岛其实是一座广场,有凉亭,有木椅,有宽阔的场地,甚至还有两家交友中心。靠着竹皮河的边沿部分,修了一圈人行道,人行道边,是仿汉白玉的栏杆。有时候,竹皮河的水是难得的清,呈现出一种普蓝,水里生长的一些水草,柔柔地飘着,如果恰遇天气晴朗,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丝、长长的栏杆和路边的景致一起跌入水中,倒也是涵空照影,显出一派清亮的风情来。
    然而更多的,是那些植物。岛的最北边,有几棵白玉兰,正月还没过完呢,有两棵就开花了。我们办公室的王姐不是搞文学的人,但她的想象力是美妙的,她说,那些玉兰花呀,像一群白鸽子歇在树上。这群白鸽子振翅一飞,整座岛上的植物们就复苏了,开花的开花,发芽的发芽。在这里,春天是由北向南蔓延的。
    和玉兰同开的应该还有梅,但梅是含蓄惯了的,不像玉兰那样高高地立在枝头,叫人一眼就看见了。有两株梅躲在两所交友中心的旁边,我有一天循着香味而去,围着它转了一圈。有个管理员模样的人盯着我,看我是不是要折花。虽然说“有花堪折直须折”,但我是怜花的人,且也不是有闲钱让人罚款的人。
    迎春花枉得了迎春的名,却落在了后面,它在岛的周围开了黄灿灿的一大片,仿佛刚醒过神来的姑娘,为了自己的迟疑放声大笑起来。红叶李,枝干细细瘦瘦的,一点成熟稳健的风度都没有,像个不良青年,但开起花来也毫不含糊,一开就是细细碎碎的一满树,很容易让人想起“繁花似锦”这样的词语来。有一天,经过那几树繁花时,轻轻地摇一摇,竟有密密的花瓣雨洒落下来,又使人起了“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感慨。想不到红叶李也有这般诗意的忧伤。
    接下来捎着春天信息的白鸽子们该飞到哪棵树上,我也弄不清楚了。反正我现在正站在活了两百多年的老皂荚树下。这棵老皂荚树,应该算是这座岛上资历最深的前辈了。它的周围砌起了大理石的围栏,还有大理石凳。它的东边,另有两棵稍微年轻一点的皂荚树,一左一右地立着,像两个保镖。树大好乘凉嘛,天气晴好的黄昏或者夏夜,这棵老皂荚树下就聚满了闲坐的人,有的唱歌,有的奏一些乐器。老皂荚树上吊着的几个皂荚在风里轻轻摇荡。这棵皂荚树真有福,享受着儿孙绕膝的乐趣。
    过了皂荚树往南,是几块草坪,草坪上也栽着一些树,一棵柚子树,两三棵橘子树,还有桂花、枇杷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我最喜欢的是那棵柿子树,往往不见开花,就已经看见小小的果子。圆圆的青果子顶着四四方方的叶柄躲在肥厚的树叶底下,像一个个头顶纶巾的秀才,风一吹,就摇头晃脑,吟咏着满肚子不合时宜的酸涩文章。
    这样一路向南,就过了南边的木吊桥,过了木吊桥就是住宅区。虽然这里已经不是岛的范围了,但也有别样的景致,而且离岛又这么近,不得不说。这里种了很多花草,靠墙的一大株蔷薇和一大株金银花,藤蔓交错着翻过铁栏杆垂到路边来。一到季节,桃红的蔷薇、黄白的金银花夹杂在一起,一墙烂漫。若是这时,墙下站着一位蓬松着麻花辫子,身穿白底蓝花长布裙的俊俏姑娘,那该是多么绮丽的风景!这里还有一座细长的三角形的花园,里面有盆栽的杜鹃、兰草、文竹,有高大的桂花、枇杷和石榴,还摆放着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凳。这些植物郁郁葱葱,树影婆娑,假使在夜晚,石桌边坐一位长发飘飘的白衣女子,嘤嘤地唱着歌,那又该是多么骇异的情景!
    再往前走,经过几棵香樟树和垂杨,就到了车水马龙的马路了。路口有一株柳树,一到夏天,就结满了一串串累累的果。我想,假如我写小说,我就替我的女主人公起名为“柳果儿”。柳果儿生长在浏河岛村,她是走出村庄的勇敢善良的姑娘,她向往外面精彩的世界,却又时时回望美丽的村庄。当然,我的小说里还要浓墨重彩地描写这座村庄:樟树大伯家的闺女,看上了桂花大婶家的小子,樟树大伯和桂花婶子年轻时有过节,不同意他们就私奔了;迎春家的儿子,娶了玉兰家的丫头,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分别叫金花银花;还有憨实的雪松,敦厚的柏树……以及许许多多村民们,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生活情景剧。
    当然,浏河岛村的村长非老皂荚不可。哪家闹了不愉快,都要请他去评理,谁要是敢不服,他就摘下几块皂荚抽谁的板子。
    肯定,还会有我,我在这里走来走去,已经有两年多了,和他们早就是老熟人了。岛的北边有块大场地,场地边也有棵皂荚树,那棵皂荚树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练功,我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她都摆着一副练太极的姿势。我有了空,我就穿上白色绸缎的太极服,在这棵皂荚树下衣袂飘飘地跟着她学打太极拳。这时候,如果采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将时光流逝的景象叠映,你会看见,我一个喷嚏的时间就由青葱到暮年,随后变成一片轻飘飘的树叶,飘荡在这座岛及这座岛上的植物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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