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是在鸟鸣声里醒来的。
先是燕子唧唧。燕子在薄明中醒来，一振翅，从屋檐下的窝里，飞到人家的晾衣绳上。燕子成双，落在晾衣绳上，歪了小脑袋，对望，然后看着院子外的天，“唧唧唧唧”地叫。燕子会语，叫声高高低低，或急或缓，或短促或悠长。一只叫，另一只倾听，一只停了音，另一只立刻接上。它们是在说情话，一定是。
天明即起，洒扫庭院。这一户的人家起床了，先开门开窗，然后，男主人扫着庭院。燕子和人亲近，歪了头，看扫帚滑过地面，唧唧声小下来，如在问候主人家早安。男主人停了扫帚，看看燕子，燕子被看羞，飞离晾衣绳，院子上空盘桓会儿，又落到人家屋顶的红瓦上，依旧情话儿。
五六只麻雀，在人家门前的枣树上叽叽喳喳。麻雀不安稳，总在枝上跳动，也不善倾听，它们各自说自己的话，比着谁的叫声响亮。这一树麻雀叫声便杂乱。不远处刺槐花开得洁白，花间也传出麻雀的叽喳。小街上，有了鸟鸣一片。
门声吱呀，有老者走出家门，他要趁早去村后那二亩地看看小麦。遇到老邻居了，两个人在槐树下站下，说几句话儿，也看看槐花间跳上跳下的麻雀，打趣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然后，老者抖抖披在肩上的灰布衣，步子从容，在一路鸟鸣声里，走出村子。
三两只喜鹊在晨曦里登上高枝。“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它们欢叫着，头和尾巴时而上扬，时而向下摇摆。它们的叫声并不婉转，可喜鹊是小村的报喜鸟。外出做工的男人出了门，女人送出门外，恰这时，喜鹊们叫得欢起来。喜鹊叫喳喳，好事到我家。女人这么想着，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一时敞敞亮亮。
小村人家住得散，许多人家门前有一湾水，水边多生芦苇。芦苇密匝，有几声悠长的鸟鸣从芦苇间飞出来。鸟儿呢，却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背书包的孩子，停住脚步，寻找芦苇间鸟的踪迹。站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看到了，那鸟身子黑灰，翅膀处有几根白色的羽毛，小嘴淡黄还有一抹暗绿。孩子高兴了，蹦跳着跑向学校。
太阳比村东的老槐树高了，小村沐浴在晨光中。清凉渐去，暖风习习，而鸟声依旧。“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晚唐杜荀鹤的诗句中，这一个“碎”字，极言鸟声轻快杂多——正应景。
正是春天，春在乱花深处鸟声中，有花，有鸟鸣，小村便多了几分生动，多了几分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