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父亲想尽办法让我分到了学校的重点班，班上的同学大部分来自乡镇，但都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 第一个月月考成绩公布后，我的成绩排名靠后，自信心一下子受到了重创，上课时注意力开始不集中，不敢和成绩好的同学说话。周六下午放半天假，我迅速收拾书包坐上了回家的班车。一路上靠车窗而坐，眼睛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凉风吹在脸上，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眼前浮现无数父母在田间劳动的画面，内心无比自责。 下车步行回家的路，我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乡村小路两边种满了白杨树，手掌大小的叶子时而随风飘落几片，我随手捡起一片树叶无聊地拿在手上，静静地发着呆…… 路边的稻田一片金黄，田里劳作的人们手里拿着镰刀，弯着腰在收割稻谷，黄色的草帽下是一张张淌着汗水的笑脸，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远处的谷场上铺满了收割好的稻谷，拴着石磙的拖拉机在稻秆上碾压，石磙随着拖拉机的带动在谷场上呆呆地转着圈。经无数次碾压后，一粒粒的谷子便从稻穗上脱离了下来。接着还需用扬叉将稻草掀到一边抖掉谷子，然后进行第二轮碾压，第二轮翻动，最后才将稻草用草绳捆起来堆成高大的草垛。整理完稻草后，谷场上就只剩下夹杂着草屑的谷子，女人们负责用竹枝做的扫把将谷子扫成一堆，男人们则负责用木锨将谷子扬干净。微风轻轻吹过谷堆，风来了，男人们一锨一锨将谷子扬起，风吹过扬起的谷子，将草屑轻轻吹走，干净的谷子落下来渐渐堆成一堆。 家门口是一片橘园，稻谷成熟的季节橘子也红了，它们三个一簇五个一串地挂在枝头，压弯了树枝。母亲老远望见了我，立即丢下手中的劳动工具过来询问我吃饭了没有。我点点头，手里攥着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上车之前在蛋糕店花一元五角钱买的一块虎皮蛋糕。望着母亲那淌着汗水沾满灰尘的脸，我随手将蛋糕递给了她，接着低头不语。母亲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她接过蛋糕打开包装袋轻轻咬了一口，笑着说：“好吃！”吃完蛋糕母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扛起竹扫把继续到谷场干活去了。谷场上的父亲正忙着操控拖拉机，他手扶着拖拉机扶把不时地调整着拖拉机前进的方向，石磙跟在后面不停地转动。谷场四周堆满了草垛，有未碾压的谷穗垛，也有碾压完并捆扎好的稻草垛。旁边已经收拾好的干净谷子早已用麻袋装好了堆放在谷场的一角，等着父亲忙完后用拖拉机拖回家。我站在原地，望着父母忙碌的身影，竟无语凝噎。我一直在好好学习，但并没有考出好成绩。那天不是放月假的时间我却回了家，但父母什么都没有问。母亲匆匆忙完手里的活之后，便在橘子树上顺手给我折了一串橘子，让我赶紧回家吃橘子。跟在母亲身后的我低头不语，剥开橘子轻轻咬上一瓣，味道酸酸甜甜。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样吃完那些橘子的，但那时的内疚却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 晚餐，母亲给我现宰了一只鸡来红烧。晚饭时餐桌上的菜颇为丰盛，母亲特意为我留了整块的大鸡腿。望着盘子里的菜，我却不知道应该夹哪一块。母亲愣了一会儿，伸出筷子将鸡腿夹进了我的碗里，并嘱咐我要加强营养。我低头吃饭却不敢言语，父亲依旧保持沉默直到晚饭吃完。 晚饭过后已伸手不见五指，父母却执意要继续干白天未干完的农活。他们将几十米长的电线接到稻场上，电线另一头的灯头上装着100瓦的圆形大灯泡，灯泡照亮着整个稻场，他们借着灯光继续干活。蚊虫在灯光周围绕着圈、打着转，黑夜里，除了稻场上的灯光，四周一片漆黑，蛙叫声依然不断。母亲撑开蛇皮袋，父亲用木锨往袋子里装着谷子，每装完一袋母亲就用麻绳扎好袋口。等装完当天碾压的所有谷子，父母再将鼓鼓的蛇皮袋扛上拖拉机运回家里，最后再一袋袋扛下车堆进仓库。忙完一天的农活已是深夜，我躺在床上听着他们扛谷袋、关木门的声音，直至他们关灯睡觉，我依然毫无睡意。 第二天一大早，父母又去田里收割稻谷去了，临走时在我房间的桌上放了200块钱，说是给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并叮嘱我下周是放月假时间，如果不想回家就留在学校好好学习。吃完早饭，我背起书包却发现沉重了许多，打开一看，是母亲为我煮的5个熟鸡蛋，还有一个装满橘子的塑料袋。顿时，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我背起书包，手里攥着那200块钱，沿着乡村小路走向坐车的地方。途中时而回头张望，田间劳作的人们依然笑容满面，不时地说说笑笑，稻场上的拖拉机轰鸣声依然响亮，但我却找不出哪两个是父母的身影。我越走越远，直到看不清田间的那些劳作的身影…… （通联：钟祥市东方之星外国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