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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爱情

时间:2005-02-19 00:00     来源:     作者:随风    点击:

    对于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的故事,我一向感到好奇。

    在我能记事的时候,父亲总是三天两头和母亲争吵。那时候的父亲,年轻,脾气暴躁。当父亲说不过母亲时,就暴跳如雷,口里嚷到:“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你说了算!”偶尔,他会把正在手里吃饭的碗,生气地摔在地下,自己独自拿出烟和火柴坐在里屋,两眉紧锁,吞云吐雾。但我们从来没有看到他打过我母亲一下。这时,我和弟妹是不敢过去和他搭话的。母亲此时也不多说话,一边收拾家务,一边照顾我们三个孩子。第二天,他们仍然和好如初,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

    我是和母亲摆龙门阵,从她嘴里断断续续知道他们的一些事情。

    说起我父亲,应该追溯到他小时候。在12岁以前,父亲和所有农村的孩子一样,玩泥巴,爬树掏鸟蛋,放牛,割猪草,上山打柴,不知所云。7岁的时候,父亲在我们老家四川省达县万家坪村小学就读,后因家境贫寒,最终没有继学业。小学毕业后,父亲那年已经12岁了,长得眉清目秀,招人喜欢。特别是我的姑奶奶,也就是父亲的姑姑的喜爱。姑奶奶看着父亲一天到晚,游手好闲,调皮捣蛋,到处玩耍,就和我爷爷商量说:“该给这娃找个媳妇,好好收收性了。再这么野下去,恐怕……”爷爷也正有此意,两位老人左合计,右掂量,最后选上了廖家的二闺女,也就是我的母亲。爷爷便委托姑奶奶去廖家说媒。

    第2天,姑奶奶从廖家赶回来还信,说事成了,也说好了相亲的吉日。于是,在那个选定的吉日,父亲提着聘礼,跟着爷爷和姑奶奶的屁股后面,翻过几座山,越过几道坎,来到廖家。第一次到我外公家,父亲并不知道去做什么,以为是农村的亲戚互相走动,并不在意。两家的老人在里屋里谈论他们的终身大事,父亲却在外屋独自玩耍,而我母亲却安静的坐在房子的一角,他们甚至连正眼都不敢互相看一眼。

    吃完晌午饭,两家把这事就定下来了。

    以后,两家就以姻亲的关系走动。多数是父亲去母亲家相对勤些。但每次父亲去,母亲很少和他说话,依然不敢仔细瞧父亲。等父亲要走了,母亲就偷偷尾随着父亲的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在山路上渐渐走远,变小,直到消失在山坡头。

    1964年,部队到万家坪征伍招兵。父亲那时已经长成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经应试选拔,体检合格,父亲便踏上了南征北战的军戎生涯,从此成为一名地道的、擅长修路打山洞的铁道兵。

    父亲当兵一去就是四年。

    四年里,父亲大多数时间跟随着部队在云南、贵州等一带,修铁路,打山洞。母亲在家帮外公料理家务。父亲除了探亲过两次,见过母亲两次外,其余时间,都是和母亲书信联系。父亲因有点小学文化的底子,能够独自给家人写家书。晚上,不出勤的话,呆在营蓬里,就着昏黄的灯光,给母亲写信。当时,写的内容,并不像现在的年轻人那样,动不动就是‘我爱你,你爱我’等之类的话,最多说过比较肉麻的话是‘我想你’。一般都是说说彼此最近的情况和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然后报个平安。遇到不会的生字,父亲就用谐音字(错别字)来代替。

   而母亲不同,母亲从小没有上过学。斗大的字一个不认识。每当母亲收到父亲的来信,要先跑到村里一些识字先生家去,让识字先生逐字逐句读给她听。有时候,读一遍还不行,还让人家多读几遍,遇到一些疙瘩的问题,还要多问两句,直到把话弄明白。听到如“我想你”之类的话,母亲的脸会羞涩地飘起云彩,低垂着眼睫,陷入遐想。完毕,清醒过来,母亲拿出信纸,口诉,让识字先生替她回信。回信的内容,因有旁人在场,母亲也不好意思在儿女情长上过于渲染笔墨。大数也是家里琐事,勿需牵挂之类的话。

    过了四年,正是父亲在部队转业的时候,父亲所在连的连长找父亲谈话,问他是否想转业回四川的军工企业,还是愿意转到湖北荆门炼油厂(现在的荆门石化总厂),并说荆门炼油厂是个战备企业,刚刚投建,需要人手。父亲思忖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说,去荆门炼油厂。就这样,父亲被转业到了荆门,从此与这里生死相融,荣辱相共。这是后话。

    1970年的春天,父亲回到家乡,与母亲完婚。终于,在9月15的那天早晨,鸟儿啁呢,桂花飘香,我哭着喊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生下我后,父亲留下母亲和我在乡下,一个人先去了湖北荆门炼油厂参加工作。每年过春节才回来省亲,来去匆匆。当时父亲是什么样子,又因自己尚幼,不得印象。其间,我弟妹也相继出世。

    大约第6年光景,也就是我6岁的时候,父亲又回来探亲。那时,我也长得有母亲的腰那么高。母亲拉着我走到一位身穿黄军装,头戴黄军帽的男人面前,高兴地对我说:“王娃儿,这是你爸爸,快叫爸爸呀。真是傻了,这孩子快过来!怎么连你爸爸都不认识了……”我瞅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两眼尽是畏惧感,不敢前往,慌忙躲在母亲的身后。

    随后的日子里,父亲给我吃他从城市带回来的水果糖,给我讲城市里的故事以及汽车、火车等没有见过的事物,渐渐的,我们开始不再感到陌生了。

    我缠着他带我出来,去看火车、汽车,父亲拗不过,也看我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便答应了。

    和父亲第一次走出山里,看着在公路上奔驰的铁盒子,铁路上“嗷嗷”叫的一节节长箱子,父亲对我说那就是汽车,那就是火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汽车和火车是什么样子,对它们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

    当时,我们住的宿舍在荆门炼油厂的一个叫三号沟的地方。白天,父亲忙着工作,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只有中午回来做饭,才有时间陪我,我就和隔壁几个小伙伴玩。记得有一次,父亲回来用煤油炉烧饭,炉子里快没有油了,火还没有熄,父亲拿起煤油和汽油混装的油壶,往煤油炉里倒。结果,“砰”的一声,火把油壶点燃了,油火溅在他身上,迅速烧起来。父亲像个疯子一样,在那大叫大跳,我站在一边吓傻了,不知所措。幸好,我们住的宿舍边有一条水沟,父亲就地打几个滚,跳到水沟里,才把身上的火弄灭。

    父亲的小腿因烧伤住院,我被孤零零地关在宿舍里,只能等待隔壁的老乡泉叔叔下班回来,我才得以见天日,吃上饭。我很清楚的记得,我那天被关在屋里,很想上厕所,可那时候的宿舍里是没有卫生间的,卫生间修在宿舍的楼道口,我想上的没有办法,我哭着,叫着爸爸给我开门,声嘶力竭。最后把大小便拉在屋里。父亲因给我烧饭而烧伤了,母亲是在后来我们回去探亲知道的。在这之前,父亲在给母亲的信中,只字未提。母亲看到父亲虽已经痊愈但留下红色疤痕的小腿,当时就落泪了。

    母亲决定把老屋委托给老家的亲戚照看,举家迁到湖北荆门。一来可以照顾父亲和我,二来一家人可以团聚。 

    大约是在1977年的冬天,我们一家人,搬迁到荆门市的牌楼农场。

    我记得那时候的荆门火车站,没有现在这么大,气派,显得小,破烂不堪。去牌楼的交通车也没有。我们是大约晚上8点多抵达荆门火车站的。然后,父亲背着年幼的妹妹,带着左手牵着弟弟,右手牵我的母亲,走在荆门的老街道上。他们身上当时还负重一家老小的行李。

    我们沿着牌楼的公路,走呀,走呀,一路上又冷又饿,本来半个小时的车路,却走了2个多小时,可把我们一家人累坏了。

    在牌楼安定下来后,父亲在那主要从事农业机械方面的工作,比如用拖拉机耕地,用推土机挖塘等。母亲是随工家属,主要务农,如插秧,收割稻谷等。工资也很低。父亲因有一技在手,农忙的时候,就按部就班地在本农场干活。农闲了,附近很多老百姓出钱请他去推塘子。当然,这个钱,父亲是得不到的,都要交给农场。家里的事情,几乎全部落在我母亲身上。
    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父亲每次回到家,总是顺手能捎回来老百姓送的鸡鸭以及一些土产品。有一回,带回来几斤野猪肉,母亲用辣椒和着炒,吃起来,有些粗糙,一点不油腻,好吃极了。到现在我还能回味起野猪肉在嘴里的滋味。

    年轻的父亲,只知道在外辛苦的工作,把钱赚回来交给母亲支配。很少帮忙煮饭炒菜,做家务,进了家门,就坐在板凳上,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他抽烟很沉默,很少说话。我们三个孩子都害怕他。为此,母亲没少和他吵架。父亲口拙,开始还能顶两句,说着吵着,就没有声音了。母亲虽然和他吵,但从来不是得理就不饶人的,饭依然做,家务事照样干。

    所以,从小到大,我从母亲身上所看到,是中国传统女人的勤俭,善良,贤惠,吃苦耐劳,宽容,琐碎,和唠叨。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全家都已经从农场搬到城里居住。父母年事已高,也都相继退休了。我们几个孩子也陆续成家立业。

    退休的父亲,一时还不适应,不知道干什么好。想乘着身子骨还硬朗,想去外面找点如打井(值夜班)之类的比较轻松活做,可因种种原因未能遂愿。后来,干脆放弃了这点念头。闲着无事,在家帮母亲干点收拾家务、洗碗的活,但饭依然是不会做的。

    母亲由于长期劳累,身体上的毛病越来越多,先后患上了关节炎、神经衰弱、低血压、胃病等疾病。更甚的是2001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母亲吃完饭,胃感到不舒服,以为能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就会好。结果,胃越来越疼。父亲在客厅听到母亲疼痛的呻吟声,进卧室看到母亲脸色苍白,冒着虚汗在床上翻来覆去,赶紧送母亲到医院。经医生检查,胃出血。
    等我们几个孩子得到通知后,去医院探望母亲。看见母亲一下子瘦了很多,心里很难受,非常心疼。我们几个孩子轮番责怪父亲:“妈妈身体那么差,我们工作也都很忙,你不心疼好好照顾她,谁心疼?她可是你老婆呀!”父亲听完,站在那里很久没有说话。

    其实,细细想想,作为子女的我们,未尝不和父亲一样,缺乏对母亲的关爱和照顾。

    母亲出院后,父亲从那就开始动手学做饭,有时也陪母亲逛街和买菜。而且烧菜做饭的手艺越来越高。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去年有一次,我回去看他们,我习惯地给父亲敬烟,父亲却摆摆手,说:“不抽喽,不抽喽,我戒了。”原来,母亲说很不喜欢闻烟味,看他抽烟老咳嗽,又对身体不好,叫他戒烟,父亲二话没有说,就戒掉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抽过一根烟。父亲可是有三十多年的烟龄呀。

    前一阵子,我又回父母家去吃饭,和父亲闲聊之余,父亲突然神情暗淡地对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就担心你妈妈!如果我先走了,你妈妈怎么办?谁给她养老送终呢?”我听了,心一酸说:“爸,你也想多了,真有那一天,不是还有我们吗?!”母亲听了,在一旁抹着泪。那时我发现,他真的衰老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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